吃完羊肉泡馍,父子俩便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来。田甘霖本想和父亲推心置腹地说说话,甚至连煽情的台词都想好了。然而,田德忠一进酒店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也许他是真的累了,也许他只是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
仔细地聆听着父亲均匀的呼吸声,田甘霖的思绪被拉回了很多年以前。那时母亲刚刚去世,每天晚上,田甘霖都害怕的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母亲正楚楚可怜地站在他的床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好多次,田甘霖都忍不住大叫起来:“妈妈——,妈妈——”
可是母亲依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任凭眼泪将整张脸涂抹的模糊不清,最后,只变成了一个缥缈的幻影。
有一天晚上,田甘霖又一次在梦里见到了满脸憔悴的母亲,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扑进了她的怀里,而她却无动于衷地转身朝外面走去。田甘霖来不及站好,“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他伸出手拼命地拽住了母亲的衣角,哀求着,说:“妈妈,你别走!妈妈,你别走!我求求你,别走——”
就在田甘霖大声恸哭的时候,田德忠刚从单位加完班赶回家,正掏出钥匙,轻轻地扭动着门锁。他知道,这个时候,儿子早就已经睡了,为了不吵醒田甘霖,他的手每转动一圈,都会稍微停动一下,从而分辨一下屋里的声响。可是,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分辨,就听到了田甘霖伤心的哭泣声。他吓坏了,以为有强盗半夜跳进了屋里,便连忙推开门闯了进去。
整个房间漆黑一片,除了田甘霖嘶哑的哭声以外,再听不到丝毫的响声。田德忠推开田甘霖卧室的房门,借着客厅投射进来的光线,他看到田甘霖像小猫一样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从眼角淌出来的泪水浸湿了半块枕巾,整个身体随着自己嘤嘤嗡嗡的哭泣,一抖一抖地颤栗着。
“甘霖,你怎么了?”田德忠爬在儿子耳朵跟前小声地问了一句,才发现田甘霖是在梦里哭泣,便连忙摇醒他,问道:“甘霖,做噩梦了吧?梦到什么了?”
田甘霖睁开眼睛,一看到父亲,便“嗖”地一下从被窝里弹起来,钻进了父亲宽阔的怀抱中,委屈地说:“我梦到我妈了,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
“儿子,死去的人出现在活人的梦里,是不能说话的,否则就会打乱了阴阳,以后阎王爷就不会让你妈来梦里看你了。”
田甘霖一听,吓坏了,连忙说:“那就别让我妈说话了,只要她站在我床前,让我看看她就好了。”
田德忠抱紧田甘霖,哽咽着说:“儿子,你能谅解你妈吗?”
“嗯!嗯!”田甘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晚上开始,不管单位有多忙,田德忠都会在晚上九点以前按时回家,陪田甘霖一起睡觉。在和父亲睡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母亲再也没有出现在田甘霖的梦境里,也许,这一次,她是真的离开了,消失了,诀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