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臣想了想,伸手唤来小二,吩咐他去给那黑驴多舔些豆粕草料,慕容这才放下心事,喜滋滋地吃起饭来。
火堆西侧依次摆放着三张方桌,一群镖师装束的汉子正在那里吆五喝六,聒聒噪噪地喝酒聊天。
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袒露出他们一身横练的筋骨,以显示他们并不怕冷;有的在一杯接一杯地拼着酒,那等睥睨万物的豪迈气概,仿佛他们喝的是水而不是酒。更多的却在大声谈论着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勾当,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长安福远镖局的大镖头。
尤其是酒过三巡后,镖师们更是豪气干云,目空一切。其中一名镖师大声说道:“总镖头,听说前些日子汉中群雄聚会短松冈,合力围剿魔教大尊者厉天行,却是差点落了个全军覆没,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另一名镖师立起身来,也大声说道:“是啊,这几日江湖上众说纷纭,吵得沸沸扬扬的,有人说厉天行与那终南剑派的玉玑子同归于尽了,也有人说厉天行魔功盖世,在群雄阵中七进七出,毙伤无数后,方施施然地全身而退。唉,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聂清臣听他们聊起了厉天行与短松冈,不自禁地紧张起来,连忙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哪知这两名镖师的一席话,便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整座大堂登时便像沸水炸开了锅,嘈嘈杂杂地震耳欲聋。
吵闹了一阵,方见到有人向着那些镖师们虚按了几下手掌,喧哗声才慢慢平复下来。但见那人方面阔嘴,甚是英伟,举手投足之间,也是张弛有度,收发自如,显然非是寻常人物。
此人正是长安福远镖局的总镖头郑从龙,他听得众镖师的议论声渐渐止了,方才皱眉说道:“这等道听途说的齐东野语,咱们兄弟之间随意聊聊倒也无伤大雅,切莫不可四处宣扬,徒使亲者痛而仇者快了。”
有名性急的镖师忍不住接口问道:“总镖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横竖大伙儿左右无事,您就敞开给大伙儿说说呗?”众镖师登时又喧嚣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着那总镖头,其情之殷殷,其意之切切,便是那顽石终也得点头。
郑从龙拿足了架子,这才咳嗽一声,沉声说道:“也罢,弟兄们都不是外人,说说也不妨事,只是……”他沉吟着瞥了大堂里其他客人一眼,这话就没接着往下说。
镖师里有个机灵乖巧的汉子登时会意,腾地立起身来,向着聂清臣等人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厉声喝道:“各位,等下听过的话,直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们中有谁出去了乱嚼舌根子,休怪老子翻脸不认得人!”
他唰地拔出一把长刀,斜斜往下一划,刀光倏然闪过,削掉了方桌的一个角,大堂里其他客人登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多出,聂清臣不愿惹是生非,也作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郑从龙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一天应该是冬月初九,记得初七时关中大侠赵正义曾来拜访过我,邀我一道同上短松冈,剪除厉天行这个大魔头。可是你们也知道,镖局里刚接了这一路红镖,我又如何抽得出身来,只好婉拒了赵大侠的拳拳盛意。如今想来,倒是耿耿于怀了。”
一名镖师接口道:“总镖头贵人事忙,赵大侠想必不会放在心上,您又何必耿耿于怀?”郑从龙拿眼一瞪,冷声回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你可知那日短松冈上到底聚集了多少英雄么?”那镖师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郑从龙森然说道:“连同关中大侠赵正义在内,短松冈上足足聚集了五六百名英雄豪杰!可纵是如此,依然拦不下厉天行区区一人!”众镖师尽皆色变,有人喃喃说道:“厉天行那厮的武功当真是如此势不可挡?”
郑从龙冷笑道:“岂止是势不可挡,简直是惊世骇俗,不可一世!我知道你们平日里也喜欢对天下英雄做一个较量,我问你们,天龙寺惠能大师武功如何?华山剑派侯献果武功如何?还有终南剑派玉音子武功又如何?更别说关中大侠赵正义与紫剑东来玉玑子这两位当世一等一的大高手了!”
他顿了一顿,厉声喝道:“可是短松冈一役,惠能大师死了,侯献果死了,玉音子也死了,玉玑子生死不知,赵正义下落不明,五六百英豪十停人里倒死伤了六七停人,倘若不是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崩,能活着走下短松冈的,又能有几人?”
他突然长声而起,神色骤然变得萧索无比,黯然说道:“我只恨我当初为何要拒掉赵大侠的邀约,否则,短松冈上何至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便是拼着一身伤痕,亦要斩下厉天行那厮的首级!”
聂清臣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暗自寻思,莫非这福远镖局的总镖头,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大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