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育华大惊,言语里充满了嗔怪和疼爱:“这兵荒马乱的,出个事怎么是好。”
俞佩芳再也撑不住了,瘫软在他的怀里。稍微缓过劲来,她望着他回应道:“我能不来嘛,这肚子里的娃等不及你回去了。”
萧育华惊讶地张大了嘴:“老天,你怀了孩子?”
她点头:“是的,我们的孩子。”
他猛然抱住她,有些难以相信。
“你轻点,当心孩子。”
“佩芳,我们都有孩子了,太好了。”
她拿泪眼撩他,手轻轻捶他的胸:“还说呢,只管种不管收,好意思说。”
他几近欣喜若狂,抱起她旋转了起来,嘴里不住地喊着:“好啊,佩芳,你太伟大了!”
“你慢点,小心。”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咱的娃没事吧。”
“你呀,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
“那没办法,谁叫咱是军人呢。来让我听听,咱儿子会蹬腿举手了吗?”他把耳朵贴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上。
“才四个月,哪能感觉到。”她一脸满足地轻抚他的头顶,把手指插进他浓密的短发里:“你一口一个儿子,那万一是女儿呢?”
“也没关系,女儿像你一样漂亮。”
无疑说,在军营里的那几个月俞佩芳是幸福的,每个甜蜜的夜晚都是在卿卿我我中度过的。可温馨的日子总是那么匆匆,他又开拔了。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他如论如何也难撇下她就此出征。可他是军人,命令已经下达,不得不走。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永别,都怪老天爷不长眼,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一颗飞来的子弹击中了箫育华坚实的胸膛。在他訇然倒下的时候,他的女人在空荡荡的军营里临盆。还好,营房里还有留下来的随军家属,在她们的帮助下,俞佩芳疼痛难忍地为箫育华诞下了一个苦命的女儿。
男人眨眼就没了,她的心也似乎跟着死了。
毕竟军营不是久留之地,身处异地,举目无亲的俞佩芳已是走投无路,一缕绝望涌上心头。泪已干,但为了嗷嗷待哺的女儿,她只能伤心欲绝回转。怀里是萧育华留下的骨血,无论以后多艰难,她都要把女儿抚养长大。
一路走来,颠簸流离,最终她昏厥在在娘家大门外。
“老天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她母亲悲号。
叶祖贤夫妇闻讯赶来。
王秀芬拉着俞佩芳的手落泪,叶祖贤望着面色憔悴的表妹连连责怪自己,“佩芳,是我害了你呀!”
俞佩芳凄然摇头:“不是的,表哥,我哪能怪你,从来没有。”
“妹妹,什么都别想,天塌不下来,有我呢!”叶祖贤宽慰表妹,掷地有声。
“对,佩芳,嫂子帮你拉扯这个娃。”王秀芬把孩子抱在怀里。
俞佩芳苍白的脸上多了难得的一丝笑容,“这我相信,表哥表嫂是最疼我的人。可我知道我的情况,月子里太过伤心,加上旅途劳顿,身体被损坏了,我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叶祖贤哪能听得这些话,除了心疼,更多地是给予她活下去的信心。
“别胡思乱想,我这就去找大夫来,吃几副汤药就会好起来的。”
然,正如俞佩芳自己说得那样,她的时日的确不多了。药吃了不少,但她仍旧一天天枯萎了下去。到这年的秋天,当树上的叶子红了、黄了的时候,薄命的俞佩芳扔下不谙人事的女儿撒手西去,到另一个世界陪伴她的革命党人去了。不论她是否能闭得上眼,也不论她在天堂般的极乐世界是否追寻到了幸福,反正阳世间的人看不到。但她留下的女儿自此却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怜哪!
活着时俞佩芳最不放心的就是嗷嗷待哺的女儿,死后她不会知道,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孩子的外公竟然要狠心地把这孩子送了人。到了这会,如果天上的俞佩芳看到,怕是灵魂都要碎裂了。
还好,她的姑妈叶俞氏听闻消息迅速赶来了。
面对侄女的亲骨肉要被抛弃,老太太不能不管,那可是流淌着俞家血脉的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啊!在叶俞氏看来,这送人跟遗弃没什么不同,他们可真够狠的。叶俞氏用平静的语气对俞佩芳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娘家弟弟说:“你是孩子的外公,你有资格处置这孩子。既然我来了,说吧,你要拿这孩子换多少大洋,我拿给你。”
娘家弟弟哪里还敢提“钱”的事,姐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扎在他心上,除了羞愧难当,只怕要把脸面塞进裤裆里了。
“姐,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给娃儿找个好人家。”
叶俞氏哼了一声,说道:“那就好,这事倒好办了。我郑重告诉你,我们叶家就是好人家,你把这孩子交给我,由我们叶家来抚养,这下你放心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孩子的外公脸色涨得通红地对叶俞氏说:“姐,看你说的,你是活菩萨。既然你发话了,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女娃的亲奶奶。打现在起,她就是你叶家的人了。”
叶俞氏接话道:“这没错,这娃以后是叶家的人。但我告诉你,这娃是佩芳的女儿,赶明天起个名,她还得姓俞。”
“哟,姐姐,这我没意见,全都你说了算。”
不得不说这个可怜的孩子终究是幸运的,遇上了老姑奶奶的慈悲,这是她的福分,也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