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略沉吟，还是走了出去，沈家娘子在她身后看着。

一开始，果然是被拦了下来。

然后，便听得二小姐解释道：“我是山下卧鲤镇上的顾家阿九，身后就是我家祠堂，我爹正在庙里撞山钟。还望行个方便。”

那两人对视一眼，手中木棍不曾放下，却有人回道：“不是我们不通融，现在进庙烧香只能从山门进来。不瞒你说，是这个祠堂主家自己提出来的，瓜田李下，庙里若进了贼，别赖顾家祠堂头上。”

主家？顾家阿九微微一怔，是祖母么。

倒像了老太太素日里的口吻。她越发笃定，法师是开罪祖母了。

听守卫这么一说，身为顾家人的她，反倒不好在说什么。只得点头。

转身时，心里想的却是，果然不是庙里的和尚。

一口地道的沧岚官话。她想，是岚陵城里的官老爷么。

因为天家使臣的缘故，龙神庙也要避嫌。

庙门紧闭，连着顾家祠堂这样可能的疏漏，都被人守着，只留着一道山门供人进出烧香。

据说，时和朝开国皇帝那会儿就是这样。原本接驾的龙神庙，是要闭门谢客的。

不知怎的，被皇帝知道，说了一句“不可扰民太甚”。

一开始便是这样的规矩。

据说，皇帝下榻的后殿还是被时和朝的御林军隔绝开来，围得铁桶似的。

原本横行寺中偷灯油的老鼠，都不得其门而入。

只开放寺中三大殿供信众烧香，然后原路折返。想趁着烧香一睹天颜就算了。

诸如此类的说法，至今仍然被巷子里的三姑六婆所津津乐道，末了，热衷于做媒的她们还要感慨一句：“皇帝还特意问起了桃花夫人。”

马上就有人接过话头，“可惜陶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乡亲都管她叫夭夭。父兄死绝，功勋卓著，上达天听，她才进了宫……一人得道，远亲都加官进爵，去了江对岸的皇城里。咱们这里是前朝皇陵，葬龙地，此地再没有像样的亲戚佳人。”

言下颇为替千年前的陶家叹惋，竟没有留下一个天仙般的女儿在此，邂逅时和朝开国皇帝。让颖悟上意想要给皇帝献上美人的地方官，都无计可施。

但真相是：

桃花夫人和时和朝开国皇帝之间相隔了三十年，桃花夫人殉国的时候，开国皇帝年方十岁。

乱世英雄。

而桃花夫人十六岁就去了皇城，从此，宫院深深。那时还是天命朝。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暧昧，却丝毫不影响后世的桃源人演绎。

他们相信，开国皇帝和桃花夫人之间桃花如瘴，拂了一身还满。

就像对历史真相的洞悉，三千塔里留存着数位亲历那段历史的高僧晚年的回忆录，也有天命朝的文献典藏。

顾家阿九对这里也很是熟悉。

回了自家祠堂，径直往后花园的方向而去，很快就来到一处高低错落的马头墙前，青瓦森森。

她手脚功夫好，轻轻松松跃上假山旁的杏花树。杏树已经活了二十年，自然不为所动。

但花瓣娇弱，一时间，纷扬如雨。

窗前的苏家七娘微怔着，然后，就见她轻轻一跃，上了墙头。

东风染尽三千色，眼前只有红艳艳的杏花，穿墙出院，落在无情人的肩，碎在无心人脚底。

她看了过来，一片肩上的杏花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