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次日齐眉初演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说得那叫一个神乎其技。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大家基本都抱着看仙女下凡的心态,涌入了寻安轩。
齐眉觉得自己掉进了个圈套里。
远在半月坛的谷念音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携了全家早早便去寻安轩要了一间最好的看房。她倒要看看,是这个神秘兮兮的清畔貌若天仙,还是她谷念音更胜一筹。
而齐眉的房间里,一个玄衣男子坐在屏风外,紧抿的唇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显然在生气。
齐眉自屏风后走出,一身明亮的红,有如一支正在怒放的红梅,头发披散开来,是墨色的枝桠。
她未施粉黛,红纱蒙在脸上,只能隐隐地看出轮廓,一双眸子露在外面,有如皓月。
别人穿红显得妖娆,她着红,却莫名有几分清冷。
他强压怒气:“我让你来卖艺了吗?”
齐眉没有回答他,越过他便往门外走,她想起清可那个始乱终弃的混蛋相公,也是对女子有这样的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和统治意识。他们大概都只是把女人当作了获取利益的工具罢了,一旦她们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便一脚踹开。
男尊女卑的观念,正是她齐眉被推搡着走上一条又一条自己不愿走的路的原因。
他一把拉住她,冷声道:“齐眉。”
“是清畔。”她纠正他,“苏坛主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我感激不尽。但我在这儿,不是齐眉,只是一个要与其他人一样,用自己的技艺或者身体来谋生的人,苏坛主不要太想当然了。”她深呼吸了一下,“那件事情,是我错在先,我没有资格去生你的气或者责怪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但是苏寂,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便我再卑微,也不会是完全地任人摆布的。”
她慢慢地掰开他的五指,眼睛略略弯了一下,向他屈了屈身,行了个礼:“今日苏坛主能够赏脸,清畔当真是感激不尽。”
红裙曳地而去,剩他一个人站在那儿。
握拳的手再痛,也及不上心上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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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时分,月上枝头,涌出几朵白色的花。
寻安轩里人满为患,不知谁拍了拍掌,周遭静下,倏忽落下四方素布,从屋顶一直覆到台上,掩了众人视线。
琴声如帛,素布中人影翩翩,让人不禁浮想。红绫忽地从素布中穿出,直击悬在正前方的巨鼓。“嘭”的一声,有如号令,素布升起,乐声激壮。火红衣裳的女子背对众人,赤足而立,黑发如瀑,披散在腰间。只见她手中红绫一挥,头微微后昂,悬在头顶的巨鼓被击响,红绫翻飞,乱人视线。
她的舞柔中带刚,击鼓时力道拿捏得极其精准,众人看着台上灵动的身姿,不禁屏住了呼吸,越发期盼看见她转过身来。
红绫腾起,在空中交错落下,到她手中时,便多了两柄短枪。她舞得花俏,点到为止,既不让行内人有所怀疑,也让外行人看得过瘾。红绫再度腾起,短枪不知踪影,却又凭空多出了数根红绫,在鼓间穿梭,大家看得眼花缭乱,恍然间,红绫在台上织出了一张网,她翻飞而上,足尖点在网上,蓦然回首,乐声渐息。
那双眸子里,闪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看客们的心都揪了一揪。
谷念音握住面前的栏杆:“这不是落落吗?”
素布再度落下,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场。
素布再度升起时,所有人才如梦初醒,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而人群里,只有一个玄衣男子,默默走出。
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他自己也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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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念音意兴阑珊地看完了后面的表演,却时常想起方才齐眉回眸时眼里那股不知名的悲伤,仿似所有人,都忽地换上了那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