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有些不解,明明这半月坛是在王都外围,何以要先入王都,白费脚程?不过倒也遂了她的意,她正想向王都这边学点东西,让齐州富起来。
饷午,四人走进一家客栈,谷怀虚去要了四间房,匡礼负责点菜,齐眉周遭打量着,而苏寂则专注地发着呆。
然而,齐眉只看了一圈,便发现不对劲了。
柜台背后放着的酒全都没有封瓶,店内的桌椅,除了他们所在的是四脚的,其余的都是三脚的
这种客栈齐眉见过,是各种恶派的驿站,为了逼着执行任务的成员时刻保持警惕,便削去了桌椅的一脚,使其不敢放松,集中注意力。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
那么这样说来…他们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齐眉深深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怎么会跟上了这群哪儿不凉快往哪儿待的人,一边暗暗地握紧了碧水。
突然间,匡礼的声音升了八度:“什么?你们这什么店,连坛酒都没有?去去去,到外面买。”
掌柜的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点头“哎”了一声,跑去柜台拿了钱,肩上搭着汗巾便跑了出去。
谷怀虚趁着这个当儿压低声音迅速道:“东、西、北各有一个门,你们一人守一个,我去抹了那个掌柜,然后关门打狗。”
齐眉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拖延路程,又费尽周章地进了王都来了这种店,到底还是想打一场啊……
苏寂淡淡地把目光移到了她这里:“你还是不愿杀人?”却又不待她回答,兀自道,“日后像今天这种被大队人马围攻的情况还会有很多,我不可能时时都护着你,这一点你要清楚。今日你可以先伤他们,让他们无法再战,封喉的本事,慢慢再练吧。”
这口吻淡得让人听不清其中到底有没有情绪,不知为何,齐眉心头却蓦地升腾起一股暖意。
他分明是在为自己着想…却让她觉得,他也在筑起一道保护伞,并且不动声色地把她纳入其中。
只待齐眉点了点头,谷怀虚便厉喝一声“动手”,四人飞身而起,朝四个方向掠去,只瞬间便关上了那三处的门,一屋子蓄势待发的人倏忽都站了起来,手上的利刃折出骇人的光。
掌柜的尸体被扔到人群中央,杀手们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分为四组,分别向四人攻击而来,杀意甚重。碧水出鞘,齐眉提剑格挡,而后趁另一人交替上前攻击的瞬间,将从平秋那里讨来的浸了麻药的银针从袖中震出,夹在指间,瞄准了面前两人的穴位,轻轻侧身,放出银针。那二人只觉得一阵眩晕,再想上前时,发现手脚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轰然倒地。
其余杀手见了此情此景,皆愣了一愣。
不多时,齐眉面前的杀手们已悉数倒了地,呼吸均匀,面上甚至还带着微笑,显然睡得正香。
仍在苦战的谷怀虚暗暗想着,这种药一定要批量生产啊……
分去攻击苏寂的人显然最多,他却不拔剑,只侧身闪躲齐眉前去助他,正欲震出银针时,却忽然发现……
卡住了……
齐眉欲哭无泪,一定是先前那些银针划破了衣服,以至于剩下的卡在破的地方,任她如何震,依然死死地卡在那里。
然而正当此时,匡礼那边的一个杀手从背后转身偷袭齐眉,不知谁喝了一声“小心”,也不知谁喝了声“主上有令不得伤她”,齐眉扭头之际,已见苏寂拔出瀑冰,生生把那人劈成了两半。
至此,世间三大宝剑,瀑冰,流霜,碧水,终于相会。
那人的血溅到了齐眉脸上,她顾不得擦,被苏寂护在身后,看着他一剑剑地挥出去,剑上却滴血未沾。冷光映在她眼里,竟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只一柱香时间,便已解决掉了所有人。
齐眉掏出帕子抹去了脸上的血污,叹了口气道:“这残局…如何是好。”
谷怀虚有些战后脱力,可仍是笑道:“方才不是放了个小二出去搬救兵了么?这次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趁着援兵未至,我们赶紧离开,人多了情况就不妙了。”
众人正欲离开,方想打开门时,却被苏寂伸手止住,只见他皱眉:“走不了了,先上楼。”
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
倾刻,门外竟响起一片整齐的声音:“恭迎主上。”
如此一来,楼中四人,便已成了瓮中之鳖。
齐眉敢肯定外面的人所恭迎的主上绝对不是苏寂,怕就怕是哪个以得城为媒号召半月坛之人追
苏寂的那个幕后黑手,他们人多势众,硬拼显然是不可取的。
而从苏寂的神色……她竟看不出一丝紧张。
似是看出了她的焦虑,他回眸朝她淡淡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竟就此渐渐心安下来了。
“就知道你有后招。”谷怀虚伸拳捶捶苏寂的胸口,却捶得他呕出一口黑血来。
谷大夫慌了,忙封住他的几个穴道,喂了他一颗丹药,皱着眉头道:“都叫你不要冒这个险了。”
苏寂把药吞了下去,捂住胸口勉强一笑:“这个险值得冒,至少把那个‘主上’给勾了出来。等着看,武林盟主要放大招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厮杀声。
齐眉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想要打开窗子看个究竟,却被匡礼拦住,只见他摇摇头:“我们不宜参战。”
屋内的气氛仿似凝结了一般,没有人再说话,像在屏息而待。听着打斗声,看着不时映进来的刀光剑影,还有溅到窗纸上的血滴,齐眉心里有些发怵。
这场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双方人数之巨让王都顿时充盈了起来,近乎家家户户都不得不清洗窗户和门前的路——这是他们在近年来已习以为常的,血流成河。
最终是以半月坛的叛徒的撤退而收场的。
苏寂走出客栈,脸色已很是苍白,却仍向候在门外的各大门派抱拳行礼:“苏某今日在此罹难,多得各位出手相助,日后这些兄弟们的性命,苏某必定亲自一一讨回。”
队伍中一个身着道服的老者开口道:“盟主不必自责,消灭佞人,匡扶正义,乃我武林之职。”
苏寂苦笑,心说我就是这些佞人之首。
“无论如何,辛苦诸位了。”苏寂颔首,扫视了一圈,微微疑惑道,“七派…怎么只来了六派?”
一个白衣青年沉着眉目开了口,“盟主不知道?余下的那一派,早在半月前,便已被半月坛灭了门。”
苏寂愤然把目光投向匡礼。
匡礼低头无言,半月前,他亦已身在齐州,着实是管不了坛中那些活泼好动的人。
末了,苏寂挥挥袖子,沉声道:“此事是苏某之过,令盟派灭门,苏某愿引咎自退,将盟主之位让出。诸位可有谁愿接管此位,苏某感激不尽。”
另外三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一招可真够高的,他自己本来不想当武林盟主也就罢了,退也退得言之凿凿,说得自己深明大义,半点台阶都不留给别人。
“盟主莫要自责,我等不过就事论事,毕竟半月坛太过强大,邢白所言,亦只是出于担心罢了。”道服老者熟练地打了个圆场,“我等自知不如盟主,不敢接下如此大任。”
那个名叫邢白的白衣青年只是直直地望着齐眉,不曾言语。
“如此便好。”苏寂侧了侧身,挡住邢白的视线,正想说“那都散了吧”,却忽地一瞬天旋地转,之后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