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从帐篷里出来时,正好看到潘山抬着头看着天上明亮又干涩的星瀚。
樊川喊了声:“潘山。”
接近一年的驼队生活,早已让樊川没了当初对他人的仔细观察,然后再去言语,对如今已经是驼头的他,思考与言语的方式早已发生了改变,所有的话都需要简单明了,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跟解释,若是有人质疑自己的言语,便是要把那人请出驼队,决不能让他一个人乱了驼队的心。
对于跟天地、对黄沙里挣扎着存活下来的驼队而言,必须时刻是一个整体,绝对不允许有一个人能跳出来说,不行,不可以。只要驼头说了可以,行。那就是必须行,驼头的言语不是要压制他人的言语,而是要保证整个驼队活下去,并且是一次又一次地活下去。
不论是当初嬉皮笑脸的冯沙,还是当时沉稳而不轻易发言的樊川,当都坐到了驼头的这个位置上后,所有人的思维与行事方式几乎都保持了一致。
不光是苏家的驼队,秦州的驼队与西域各个番国的驼队都是如此,在各自的国里他们有着自己的身份,但是出了国到了外面来,他们的身份就只是驼队里的一员。若是有哪个驼队坏了规矩,整个西域的番国的驼队都容不下他。
对驼队里的成员而言,驼队是一个整体,成员要服从驼队。对驼队而言整个西域商贸是一个整体,驼队要服从整个早已形成但是从未有成文的规矩,这也是每个新驼头都需要学习,并牢记在心里的。
西域里不缺驼队,不缺金银,缺的是规矩跟守规矩的人。
樊川这种半年不到就成为新驼头的人极其少见,大部分驼头至少也要十几年的驼队生活。自己的人脉,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威望,自己的认知都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可以成为驼头。
驼头不仅仅需要自己认可自己,也需要成员认可自己,更需要其他的驼队的驼头承认自己。
樊川成为驼头的那一刻,老冯驼头拍着樊川的肩膀说:“杜大公子,果然不拘一格,不同于他人,这么快便是获得了其他驼头的同意,幸哉!”
这大半年樊川的性子几乎也都被驼头的责任磨平了快大半了,他有时候也摇着头不停地笑着自己:“若是李叔知道了如今的自己,不知道当如何去想,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潘山听到樊川叫他的名字,便知道事情完了,赶紧回过神,拜着说:“杜大公子,如何?”
如今满驼队里,也只有潘山,冯沙跟老冯驼头会叫他杜公子,或者杜大公子,其他人都统一口径从杜公子改成为杜驼头了。
樊川什么也没透露,只是回着话说:“走,回自家帐篷里说,冯沙也等着呢。”
潘山便是随着樊川一同往苏家的大驼队的主帐篷里走,两个驼队合成了一个驼队,于是两个驼队便是以自己的主帐分开,樊川的在左,冯沙的在右,但是樊川的帐篷却是整整大了冯沙的一倍,帐篷外的灯笼也比冯沙的多了四个。
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即便都是苏家的驼队,孰轻孰重,谁人多,谁人少一眼就看的明白了,这样找主事的人就不会找错,否则若是找错了,弄了误会,所有人都会尴尬在那里。规矩是既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他人。
对驼队这种简化形式,不需要有太多言语一看就能明白的地方,规矩的严格与缜密是一点错都不能犯的,更加不能缺少。若是少了,很有可能就会死一整个驼队,侥幸有一两个人活着回去了,大概也就不愿意再进沙漠,再入驼队了。
樊川进主帐里时,冯沙正着急的来回踱步,他不能随着樊川去,怕驼队正好有事时,找不到他人,反而麻烦了,因此必须有一个人留在自家驼队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