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与临渊在东京城的北巷里找了许久,才打听到孔若虚提到的铸剑师在何处。
北巷多少烟柳繁华之地,浪荡游子,多情公子便是偏爱此地,东京城的繁华,有大半靠着夜市的喧闹,而夜市里的喧闹有大半是靠着这些女子的莺歌与燕语。
临渊怕倾心心中不安稳,便问:“从未来到过此地?”
倾心摇了摇头说:“三年前,父亲带我去过杭州的金楼,是杭州有名的女子聚集的地方,父亲前去见人,说是要我见一见这些尘世里的好好坏坏,人生里见了事情多了才能分辨善恶是非,不要因为这些东西藏在别人的影子里,便是不去见它,若是现在不见,以后不得不见时反而慌了心神。”
临渊笑着点了点头说:“苏家大老爷的心胸着实宽广有趣,若是大家女子,别说是见这些烟柳之地了女子,便是连听都不应该听得见的。”
倾心抬着头看着满街的莺歌燕语的闹,回着临渊的话:“苏家比不得那些权贵大家,家中本就是抛头露面的命,若是真能躲在深闺了,那我早便是不能来这东京城。每家自然有每家的苦,那些权贵大家的女子,享受着前半生家族给的优渥,之后自然为了这个家而嫁去与之相等的夫君家里,她们即便是到了夫君家中,亦然是只有深闺。”
临渊顺着他人的言语终究是找到了他人口中的花楼,临渊抬着眼去看便是高高两重朱楼,楼上楼下铺满了暮春初夏的花柳,楼下的姑娘弹着琵琶、古琴,吊着嗓子唱着贞洁烈女,唱着改朝换代的哀歌,楼上更是一片喧闹,不停地有姑娘拿着花篮,撒着花瓣,仿若整个世间都染着花香。
临渊不知道孔若虚给介绍的铸剑师居然在这种地方,看了看倾心问:“你要跟我一同进去吗?”
倾心嘴角微微地笑道:“看来父亲以前带我去金楼并非无用,今日未曾想还要再进一次,女子的温柔乡,是你们男子向往之地吧?”
临渊没体会出来倾心的话里的意思,只是回着话说:“我习惯了一个人的静,不喜欢人的吵闹。”
临渊便是迈着步子往里面进,倾心也只能跟着临渊一同进去,这种地方对他一个女子而言,若是落了单,身边没了男子,反而更加不堪。
临渊步子刚迈入花楼的门槛,便是早有老鸨花枝招展地迎了过来,刚张口还没喊出来“大爷”,便是见了临渊身后的倾心,眉中就是一紧,改了笑脸说道:“哟,大爷,这里可不是随便的地方,外来的姑娘,可进不得来的。哟,哟,哟,难道说这姑娘也有一些特殊癖好?”
临渊用手护了护倾心,对着老鸨说:“我们来找一位铸剑师的,听人介绍说在花楼里,便是前来请见,不知这位妈妈可知晓?”
老鸨仔细地上上下下瞅好了临渊才说:“这位公子哥,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到花楼来找男人的,除了他的婆娘便没别人了,我们花楼,怎么说也算东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楼,你说找人就找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老婆子哪里能记得那么多?”
老鸨早把手伸过来,临渊便是不介意,只是拿着十两银子放在老鸨手里,老鸨未曾去看手里的银子,只是用手一掂,便知了分量了,立刻改了声调,变了笑脸道:“哟,公子哥是贵人啊!好说好说,你找的整天吹嘘自己是天下第一铸剑的糟老头子就在楼上呢,迎花,来带着这位公子哥跟……啧,跟这位公子哥带来的姑娘一同上楼去找那糟老头子。”
人群里就跌跌撞撞挤出来一个女童,带着稚嫩的语气说:“这位公子,随小女来。”
倾心看着这个女童问临渊:“为何这个青楼里还有这种女童?”
临渊回道:“女童便宜,若是哪个地界出了灾,多是有卖儿鬻女,这些孩子,第一批会被大家人里选去做童仆,等大家选完了,第二批便是由各地青楼去选模样好的女子来充盈青楼。因为那时候的女童便宜,更因为青楼里需要女子从小就耳濡目染,这样便会断了她们往外逃的念想,从小打怕了,以后就一直怕了,只能认命。”
倾心再去看这个女童便是心中有所伤感。
女童把临渊带到了二楼的门房前,便行了礼要走,倾心要往她手里塞一些碎银,那女童不敢收,临渊便也是拦着说:“若是给了她,早晚还是要交给老鸨的,若是没有交给老鸨,被发现了反而又是一顿毒打。她要是说不要,便是有自己说不得口的理由。”
倾心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什么,她见不得某些人身不由己的苦,但是她亦是无力去改变,只能把能做的去做一些,或者也跟他人一般当做就未曾看到。
倾心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是了这个女童,自己的人生又会是如何?
临渊示意让倾心先等一下进,莫要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自己却未曾敲门,直接推着门进。门被推开,临渊便知道,屋中并没有什么春闺里的事情。
临渊进门便是见一个老人,全身瘦骨嶙峋地坐在鲜艳华丽的床上,打坐闭目养神。
临渊便是拜着身子说:“是铸剑山庄的于老爷子吗?”
那老人没睁眼只是回着话说:“十年前就没什么铸剑山庄了,也没什么于老爷子了,就剩下于老头一个人了。”
临渊知道铸剑山庄十年前的那场乱,有庄内的人觊觎掌门的位置,有庄外的人觊觎庄内的宝剑,便是有了一夜之间毁了五十年之久的铸剑山庄的事。
临渊不敢随便去揭老人的伤心事,只是拜着说:“我是青州孔家的孔大公子,孔若虚介绍来让于老爷子看一看剑的。”
于老爷子亦是不睁眼只是回着话说:“走吧,老头子我不看剑了,孔家那毛头小子的面子还没有大到让我卖给他面子的程度。他们孔家的老太爷来还差不多。”
倾心在外面听到了话便是也赶进了屋子,行着女子的礼说:“于老爷子,若是您老人家不再铸剑了,我们亦然不会多有打搅,您只要睁眼看看剑给我们指点个门路便可。”
于老爷子听到倾心的声音便睁开一只眼看了看说:“这个女娃子我看着眼熟,你让她给我斟几杯酒,我便答应看一眼你的剑。”
临渊便是行着礼要走,倾心拉了拉他的衣衫,让他不要急。
倾心便说:“我一个晚辈给于老爷子您斟几杯酒自然是我荣幸至极的事,老爷子想喝什么酒?我亲自去温,亲自给您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