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慌乱(2 / 2)酒倾首页

月娘不忍心,怕审言说疼了自己,真的把平时隐藏起来的心都掏了出来。人便就是这样,想要期望自己的妻子、丈夫把他们的心都掏给自己看,但他们真的掏出来了,却又舍不得,谁的心掏出来时不是带着血丝的,谁的心掏出来时不是把自己咽在心里的那口气带着血一同吐出来的。

月娘知道,这次苏家真的遇到了大难了,若不是如此审言不会有如此多的言语。审言每次说起曾经都是一种灾难的预兆,这种预兆对审言来说是多年来在江湖里奔波的一种感知,敏感到你能感到自己的命仿若成为了条线,飘荡在空中,你去拉扯那条线就会发现,线断在了风中,断在了天地里,你就知道你的命不会长久了,不真得把自己置于生死之外,你便是让这条线成了谶,死在不久的将来。

审言用手点着茶杯,让月娘继续倒茶,他的唇早已被烤的渗出血丝,火太旺,把他垂下的发都燎得焦灼了起来,卷曲着贴在脸上。月娘给他倒着茶,去看审言的脸,那张面早已被火照得通红,才发现他的眼逐渐浑浊了起来,那双眼在救她时被人撩了石灰,从此便不再如同往常一般明亮,如今人渐渐老去,那双眼却老的比人更快,近些天每日早起时她便常看见审言站在屋子里四处摸索,那双眼怕是早晚要黑得彻底,再也看不见日的亮。月娘天天看他,便也是天天偷偷在床上去哭。她曾试探性地问他,让他去就医,但他终究认为这是一种命,随他便是。月娘便是不再去强求,她知道审言早已认为如今多活一日便是多偷了老天一日的命。

月娘想给他生个子让他对这世间再多一些留念跟依赖,但终究是生不出来,这个念也便在不知不觉里挣扎着飘忽了起来。

审言继续去说,若不是后来在奔波中救下了你,发现你我同样的可怜,我今生仿若便是会如此孤独而去。有时候原以为自己真的山穷水尽时却发现自己原以为都不会拥有的东西,这次却真的敢去面对,敢去抓住他们了。于是我才敢与你成亲,有时候我也是怕,怕这世间会再来一次我幼时的洪水,我会再一次得快速逃出家门而未曾救下你,如同当时我对待母亲一般。再后来,师父回了苏家,把我召了回来,让我领着苏家的河运渡口,这些你我便是一同经历过来,这次苏家或许会蒙了大难,不知是否能逃过,若是逃不过我恐怕也要殉死在这次劫难里,若真是如此,你便是应我,独自逃离,再寻一个夫家,把自己嫁了,活的更加安稳些。

月娘不敢应审言的声,审言便是叫了一声,月娘。

月娘便是抓着审言在空中挥舞的手,贴着他的身去安慰他说,或许只是一场风波罢了,苏家又不是未曾经历风雨,你莫要多想,无论如何,我必定在你身旁,守着你,你不过刚过四十,言语些什么生呀,死呀。往后我还要给你生个孩子,让他叫你父亲呢。

审言不去言语,依旧烧着那些书信,当把最后一封书信丢入火中时,审言突然抬头,看着月娘,眼里流着泪,他说,月娘,我突然怕死了。

月娘第一次把这个男人抱在怀里,搂着他轻轻地哼着自己以往母亲给自己哼唱的小曲,便是这么拍着他,把审言一点点地哄着睡去了,便是这么拍着,把夜也一点点地哄着睡去了。

日起得早,把天地照得通亮,倾心的马车便到了京城。

审言跟月娘一同站在城郊,迎着倾心的马车,迎着她入这个繁华喧嚣,张口闭口都吞着人生死苦乐的东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