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果酒气息和各式美味的鲜香，大厅顶部豪华的水晶吊灯将富丽堂皇的室内撒上一层金辉。

这是艾恩格朗特第十五层“格兰迪尔”最好的酒店“波旁余晖”，以菜品高档精致和丧心病狂的价格著称，平日里可没什么人有那个闲心和闲钱来这儿享受法国大餐。

而此时，欢声笑语的人们在摆满美酒珍馐的宴会长桌间来回穿梭着，平日里总是绷紧神经的他们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喜悦。

就在今天下午，第十五层BOSS攻略战圆满收官，这也是继血盟挑起攻略组大梁后的连续第五次“无伤攻略”。

于是，在团长希兹克里夫的特别授意下，血盟骑士团组织了这次“庆功宴”，所有参与了第十五层BOSS攻略战的玩家都收到了血盟的赴宴邀请。

里见靠在宴会边缘比较僻静的一张小桌子旁，他摇晃着高脚杯中琥珀色的苹果酒，不时地咋上两口。清香的苹果味道涌入鼻腔、渗入味蕾，略带刺激性的低浓度酒精很好地起到了助兴作用。

艾恩格朗特里的酒是喝不醉的，这也让前世因酒量不佳而极少饮酒的里见难得地品味到了酒精的魅力：这种撩人的刺激性液体渗入他的血液，让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酒精作用下的偾张脉搏极易让他产生“兴奋”和“兴致高昂”的这类感官“错觉”。

这或许就是“酒能助兴”这一说法的由来吧？

里见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自斟自饮着，他不是个习惯热闹的人，在一大帮素未平生的陌生人中从容进餐这种事他可做不到。他喜欢清静，以旁人的角度判断的话或许很容易就会得出“他很内向”这个结论吧？

这样说或许也没错，但里见隐隐觉得，这个说法也并不确切，他有时也会一反常态地变得开朗些，那种感觉就像是厌烦了一成不变的自己，所以想或多或少偶尔做出些改变一样。

里见知道，这或许就是心理学上的“多重人格”。

并非只有精神分裂症这类精神病患者才具有“多重人格”，事实上一般人也或多或少地有着这种倾向，人类的“意识”是个复杂的混合体，它绝不是单一而脸谱化的。只不过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主人格”为性格主导，因此“多重人格”的存在才不明显罢了。

我们所谓的人的“意识”、“人格”都是抽象的概念，目前没有人能将人类的“意识结构”完全解析出来。我们的“意识”是怎样产生的？“思维”又是怎样运作的？神经元里真的只存储了代表“记忆”的生物电信号么？

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人脑是人类“意识”形成的“物质基础”，没有“物质”就没有“意识”，人的“意识”依托于人脑而存在，不存在脱离人脑而存在的“意识”。这里所说的“意识”，实际上就是我们常说的“灵魂”，只不过“灵魂”这个词太过虚幻，太容易联想到唯心的存在，因此在科学上人们更愿意称之为“意识”罢了。

现代科学的研究证明，人脑是储存“记忆”的“物质器官”，特定的区域会储存特定的记忆，这也让对特定记忆的扫描成了可能。

但是，没有人知道“灵魂”或者说“意识”存在于人脑的何处，“灵魂”并不栖身于人脑的特定位置，但事实上它又在人脑里无处不在！或许，所谓“灵魂”就是“记忆集合体”及其衍生物？如果将相同的记忆注入一个全新的干净如白纸的人脑，是否可以复制出另一个同样的“灵魂”？或者说，如果被灌输了杀人犯的记忆，一个好人是否会出现心理扭曲？

没有答案，至少现在的里见并不清楚。“灵魂”这个概念终究还是太抽象了，即使去分析也无从下手。

但“数据”总是具体的吧？无数的0和1构成的二进制代码，这就是一切“数据”可以具象化的根本形式。而“摇光体”，这种既是“数据”又是“灵魂”的东西究竟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呢？

如果是抽象的，如果他还是那个人类“灵魂”，那他拥有的“超人”的“影像记忆能力”和“超快反射速度”又如何解释？这无疑是数据化所带来的优势。时间越久，里见就越是会体会到他和一般“人类”间的差异，不仅是能力上的差异，他最近也觉得自己的思维模式愈发变得“逻辑”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人类时代带来的“情感残渣”在渐渐消弭一样，这让他很不安。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养成了一些新的习惯和偏好。尽管他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生活环境的突然改变而产生的后果罢了，就像他曾今很讨厌豆汁的酸臭豆腥味，但习惯后却又为其倾心那样。但他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他害怕这样下去的结果是“自我的消失”，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前世苏觉的形象渐行渐远，再这样下去的话，他还真的是那个“苏觉”么？他真的还是那个“自己”么……

如果“摇光体”是具体的，它就是具体的“数据”，就是二进制代码所能构建的数据，那为什么他的“情感”仍然是模糊而暧昧不清的呢？或者说，这种“情感”是基于数据的真切存在，或是仅仅只是他前世的“情感残渣”所留下的“错觉”？

他真的还有“感情”么？

里见撇了撇嘴，无趣地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看上去悠哉悠哉的他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他看似心不在焉地打量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热闹人群。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骤然在他的心头升起，在这种感觉愈发激烈之前他终究还是将其扼杀在幼苗阶段。

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啊！

他会在这里一通胡思乱想主要还是因为“阿德里安”，或者说“002”的缘故。根据“优子”的事后分析显示：当时控制“阿德里安”的信号源并非是“外网信号”，也就是说并非是通过NevrGear来发送指令的玩家，而是一个隶属于al的系统AI，代号为：hs0020。而除此以外更多的信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优子”目前的系统权限大为缩水，她已经丧失了查阅al系统日志和数据库等高级权限。

不过单是这一点信息就足以让里见震撼了。因为，那个“002”极有可能是“摇光体”！一个本质上和他完全相同的“电子生命”！可是，原著中第一个成功的“摇光体”不是茅场么？那个所谓的“002”是怎么在茅场成功前近两年做到这一步的？

难以置信！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还是：“002”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摇光体”的转化成功率绝不是百分百的，是什么理由让他甘愿放弃人类的肉体，冒着身死魂消的风险也要做这种事？茅场转化为“摇光体”的动机是因为他在现实世界避无可避，只有转化为“摇光体”才有最后的一线生机。而且，里见觉得或许茅场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决定与梦中的浮游城融为一体、休戚与共。

同时，“002”真的消失了么？菲斯特（Fist）曾告诉过里见，他是特殊的，al无法删除他的核心程式，即使用“粉碎模式”也只能对他的核心程式造成损伤，并不会立即致死。

那么，“002”呢？他也是这样么？拥有着盗取GM权限手段的他真的会就这么消失掉么？他是不是仍蛰伏在哪个角落里舔舐着伤口以期卷土重来？

即使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里见也不敢赌。这一次偷袭的目标是他，那么下一次会是谁呢？“002”会不会用他身边的人要挟他？阿尔戈和菲鲁特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敢赌，更不能赌！

“002”究竟在追求着什么？他的敌意又从何而来？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里见迫切地希望知道这些答案！敌暗我明，里见很讨厌这种十分被动的感觉。既然“002”蛰伏不出，那就把他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而现在整个艾恩格朗特最了解“002”的人无疑就是茅场了，抱着这种想法，里见向希兹克里夫简要汇报了这次意外，只说是遭到了奇怪NPC的袭击并成功反杀，且“圈内保护”短暂失效。但这些信息也足以茅场怀疑起“002”了，只要他回头查一查al系统日志就会一清二楚。

里见期望着能从希兹克里夫的反应中看出些许端倪，但那张古井无波的扑克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是希兹克里夫那愈发玩味的微笑让他不寒而栗。

他清楚，希兹克里夫很有可能已经得知了他的存在，但却暂时并没有什么动作，这让里见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