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青衫与卦辞(1 / 2)御剑成凰首页

人间三月。

娇莺鸣碧柳,草浅春花繁。

花朝将至,恰逢上北征的大将军凯旋,从小小的歧县到天子都城洛邑,无论身份贫富高低贵贱,人们脸上大多洋溢着喜悦与欢快。

天方亮不久,歧县足三层高的酒楼上便已有三五书生倚栏把酒,互赠诗文,为首的正是县上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不爱教书。他只常将学童在学堂内拘着被经义,自己跑来酒楼上与几个所谓好友的书生谈天说地,偶尔还会讨论些国事,酒饮多了,还吐出几句混账话。

可县上的人对他始终是客客气气,哪怕他很少教书,也想把自家的孩子朝他的私塾送。

歧县是个小地方,穷山恶水,虽然是县,也就和外头那些繁华的镇子差不多大小,读书人本来就不多,不埋头苦干考功名肯当教书先生的更是少。何况县上的这位先生虽然散漫,学问却是实打实的。

只是他的私塾收学生,也不管你家境如何,孩子聪慧如何,单凭眼缘二字。

眼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或者说眼缘和心情都是奇妙的东西。

先生心情好,看顺眼了,人就收下,交不上束脩也所谓。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怎么机灵的孩童也不上眼,任你给再多的钱财好处,照样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文人脾气重得很。

酒楼上正说到将军此次凯旋,功劳之大,为了安抚犒赏,当今天子势必要封王的时候,青衫书生的酒壶里便没了酒。没酒怎么谈?年轻的先生招了招手,发现今天走上前接过酒壶的不是他平日里眼熟的店小二。

上前接过酒壶的是个看起来八九岁大小的女童,瞳孔漆黑不见光亮,嘴唇死死地抿住,整张脸都是瘫着的。

她长短不一的头发乱糟糟扎在背后,蓝灰相间的麻衣上也缝一块补一块,格外难看。浑身上下,除了还算干净之外挑不出任何优点。

私塾里的孩子都是这般大。本职是教书匠的年轻人愣了愣,才把酒壶递给了已经伸出的手的女童。

“再添二两花雕陈酿,要快。”他并没有因为店小二突然换了个女娃娃而多点了酒,也没有掏出几枚铜钱当作打赏,只是在女童转身蹬蹬蹬走出几步远之后突然问道:

“我问你,你想不想读书?”

你想不想读书?女童的步伐稍滞,随机头也不回地,背对着歧县唯一的先生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道能去读书是很好的事情,可是她得挣钱,去读书了就不能挣钱了。

头一次遭到拒绝的年轻先生叹了口气,再次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左恒。”女童声线平稳,声音略带沙哑,报出名字之后便下了楼。

女童有个十分男孩子气的名字。

提着酒壶的小二去取了酒,那些同聚的读书人开始打趣青衫先生烂好心:“小姑娘不领情啊,李修宜。”

大名李修宜的教书先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调笑后又将话题带回了先前议论的封王上,中间女童上了几次酒,他都没有再说其它的话。

……

……

日影渐斜,酒楼上的客人也慢慢离席,掌柜看了看时辰便准备打烊。叫做左恒的女童领了二十文的工钱,将钱死死攥在手里离开了酒楼。

二十文,还是压了价之后的报酬。在左恒心中这个工钱已经相当不错,只是她不能长久地在酒楼干下去。

说来也巧,今早她拎着囤满了一筐子的药,刚卖给药材铺子的老大夫,就看见店小二急冲冲地走进了药材铺,似乎是得了什么病。

横竖抱着试一试心态的女童找了酒楼掌柜,说是想顶一天班,少给些钱也可以。估计是看她可怜,掌柜也就答应了。

等同是让她白多了二十文的积蓄。

要知道,一筐普通的草药,在老大夫那里也只能换十文钱呢。

多赚了钱的女童心中美滋滋,只是那张脸依旧瘫着。她风似地游走过大街小巷,到了县里面最破烂的地方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县上最破烂的巷子是穷巷,左恒的家就在穷巷。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穷巷里最多的就是穷鬼乞丐和地痞无赖,顾名思义都是破破烂烂的茅草房的地方。好一些的人家也就是屋顶上多了几片瓦压着,再好一些,家里的墙能稍微糊点漆粉饰,还能有个铁门栓。

左恒千方百计地挣钱,就是为了换个能让人安心的铁门栓,让自己的钱在家里也没必要藏着捏着。

她脱了鞋,小心翼翼地将赚来的铜钱放在鞋底板特地开出来的夹层里,左右各塞了十二枚,实在是塞不下了才罢休。

隔着不少层布的铜钱依旧硌脚,左恒却稍微松了口气。

现在她手上只有六枚铜钱,就是运气差碰上她打不过的那帮人,最多也就交四枚出去,她还是赚的。

还没等女童迈入巷子,路边摆摊的中年道士从酣睡中睁开了眼,伸手拦住了她。

被拦住的左恒扭头,无声看向一副邋遢样的道士,只觉得奇怪。

县上的这个中年道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摆着个破摊子就到处给人算命,与穷巷相对的富贵巷去,其它的巷子去,穷巷也来过几回。

好几次左恒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道士手里抓着那面写着不知道什么字的旗子,躺靠在墙上睡得正香的邋遢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