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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子狂妄!

王全英面白无须,歪着脑袋,仰脸盯着高大年轻的民间大夫,尖细嗓音问:“宋大夫认为自己一定赢吗?假如你输了,又怎么样?”

宋慎莞尔,栗色头发被偏西的秋阳染上一层淡淡金光,神采英拔,爽朗答:“如果殿下对药方有疑虑,宋某想必没有第二次请脉的机会,辜负了庆王殿下的期望,该自请责罚。”

“自请责罚?”

“对。到时,任凭庆王殿下责罚。”宋慎气定神闲,暗忖:我与庆王有约定在先,瑞王若拒绝被医治,不属于大夫的错,责罚我做什么?

毛头小子,医术堪疑,最好罚你永远不准再踏进皇宫!王全英更信任太医,先入为主,猜测庸医十有八/九碰一鼻子灰,撇撇嘴,“那,假如你赢了,希望咱家答应什么事呢?”

宋慎看了看天色,“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天色不早了,殿下病体不适,得赶紧服药,公公,请。”

“嘁,还卖关子!”

王全英也担心瑞王,匆匆带领一小群人迈进卧房,径直走向病榻,唤道:

“殿下,醒醒,宋大夫开的药已经煎好,您该服药了。”

榻上,昏昏沉沉的瑞王被吵醒,半睁开眼睛,疲惫问:“又服药?”

“唉哟,哪里又?您今天还没服过。”

王全英与小太监一道,搀扶瑞王坐起,在其背后塞了两个靠枕。

宋慎初来乍到,尚未获得信任,一举一动皆被八名禁卫警惕盯着,非经允许,不能靠近天潢贵胄。他站在边上,旁观被奴仆簇拥伺候的瑞王,暗忖:此病极险,病人若非生在皇家,绝活不过弱冠,十有八/九早夭。瑞王能活到现在,全靠太医院日夜待命,从小用名贵药材呵护着,仿佛温室里的娇气兰草,禁不起一丁点风摧浪打。

少顷,瑞王半躺半坐,因身体衰弱,稍动弹,耳朵里便一阵“嗡嗡”响,眼冒金星,晕晕乎乎。

“宋大夫,试药吧。”王全英下令。

宋慎挑了挑眉,“刚才在太医院时,掌院大人已经安排我和两名内侍试饮过了。”

“再试一遍,快些,老是让殿下等,没规没矩!”王全英不悦且狐疑,“莫非……你不敢喝?”

“怎么可能不敢?”宋慎深吸口气,不得不遵守宫规,接过禁卫盛的半杯汤药,仰脖,一饮而尽,无奈说:“如果早知要试三遍药,我定会多煎些。”

王全英盯着宋慎喝完了,才放心端起汤药,边搅边问:“怎么?分量不够了吗?”

“少了,但无妨,能看出药效。如果见效,隔四个时辰后,再服半剂。”宋慎跨前几步,略弯腰,“殿下,请服药。”

瑞王眼皮动了动,但未睁眼。

“殿下?”

瑞王“唔”了一声,继而沉默,神色淡然,似是入眠,又似是拒绝。

“瞧,瞧见了吧?”王全英一撂银匙,敲得瓷药碗“当啷”脆响,耳语嫌弃道:“咱家就说嘛,我们殿下习惯用太医院的方子!来人,立即去太医院,请相熟的太医来”

“慢着。”

宋慎抬手阻止,俯视榻上的瑞王,深知病人精力衰弱,扬声告知:“惠妃娘娘有几句话,托草民转告殿下!”

“惠妃娘娘”四个字,仿佛远从天边飘进耳中,激得瑞王精神一振,本能地关切生母,强忍不适,喃喃问:“什、什么话?”

果然,是个孝子!宋慎目光含笑,对待重症病人有十足耐心,“草民先给娘娘送去了药,然后才来此处。娘娘十分担心殿下,本想亲自探望,因其身体不适,被草民劝住了。娘娘嘱咐殿下好生养病、节哀止悲,还赐了您几样糕点。”说话间,他打了个手势,催促太监喂药,并问:“殿下可知是哪几样糕点?”

王全英会意,舀了一勺汤药,趁机伺候瑞王服药。

“左不过是那几样点心蜜饯,从小到大,几乎没变过。”瑞王半躺半坐,半低着头,半睁着眼睛,一边喝药,一边含糊吩咐:“劝娘娘安心养病,告诉她,等我好了,再去请安。”

“是。”王全英连连点头,“稍后,老奴就派人告诉娘娘。”

卧房静悄悄,众人安静旁观。

瑞王喝完药,太监们服侍其漱口擦脸,搀扶病人平躺下时,宋慎开口:

“公公?”

“又怎么啦?”王全英斜睨,因打赌输了,有些悻悻然。

宋慎丝毫未动气,提醒道:“把殿下的上身高些,右侧卧,会舒服点儿。”

“你当咱家不懂?”王全英板着脸,“殿下卧床养病,躺久了,怎么躺都不舒服,故咱家认为”

这时,瑞王翻了个身,变为右侧卧,面朝众人,疲惫说:“都下去罢。”

王全英讪讪躬身,“是。”

宋慎笑了笑,“您歇息,草民告退。”语毕,他迈步离开,转身时,招手示意老太监跟上。

王全英本想不理睬,却怕错过医嘱,只得跟随,一跨出门槛便问:“你还有什么事?”

“刚才,”宋慎笑眯眯,“咱们打了个赌,公公没忘吧?”

当着八名禁卫和若干小太监的面,众目睽睽,王全英无法抵赖,拉着脸答:“没忘。殿下喝了药,你赢了,说吧,想怎么样?”他耷拉着嘴角,“假如你提过分要求,咱家可不理睬!”

宋慎简洁叮嘱:“俗话说春捂秋冻,现在刚入秋不久,天还不冷,请公公把殿下房里的熏笼撤了,龙涎香分量减半。日夜烟熏火燎,过于闷热,常人都受不了,何况病人。”

“我们殿下畏寒”

宋慎打断问:“殿下近日是否偶有咳嗽?”

对方毕竟是大夫,王全英不敢隐瞒瑞王病情,“是。估计是前两天夜里外出,着了凉。”

宋慎摇摇头,“他没着凉,而是被浓香与炭气激的,肺部不适。”

“是吗?”王全英将信将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撤掉熏笼,万一害得殿下着了凉,谁负责?”

宋慎莞尔,“自然由宋某负责医治,怪不着公公。”

王全英想了想,“行吧,听大夫的,姑且照你说的试一试!”说完,他返回卧房,指挥小太监们搬走熏笼,并清理香炉内的龙涎。

清晨入宫,忙至傍晚,才得以休息。

暮色中,耳房门“吱嘎”被推开,透出一股灰尘与霉味,屋内仅有一榻一柜和一副桌椅。

“宋大夫,请。”

宋慎踏进门槛,扫视一圈,朝带路的禁卫说:“多谢,有劳你们费心安排住处。”

“不用谢,分内职责而已。”年轻禁卫不善言辞,憨头憨脑,“这儿与皇宫仅相隔一条大道,专供当值禁卫下夜后小憩,如果宫里传召,入宫很方便。屋子狭窄简陋,委屈您,将就将就,在此处等候宫里的命令。”

宋慎浑不在意,“委屈什么?我觉得挺不错的。”

“您坐会儿,晚饭稍后送来。”禁卫带上门离去。

转眼,房内仅剩宋慎一人。

“嘭”一声响。

宋慎把自己摔在床上,枕着手臂,闭目养神,时而思考如何救出师姐,时而思考该如何全面医治瑞王。

岂料,因其听力过人,逐渐听见隔壁厢房里的议论声:

“大公主根本就不是被那个老太监杀害的!严惩替罪羊,不过是掩人耳目,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谁?”

“听说是”

“嘘!少嚼舌根,上头不让议论。”

“宫里的怪事和冤案,多了去了,三天三夜也数不完,横死一个公主而已,少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