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已经动容,道衍便不多多言,面上不动声色,作从容状,内心则努力缓和情绪。折冲樽俎之间,毫无疑问已经尽了他这个十七岁少年的最大努力。
两位奸猾凶狠的绿林首领久在江湖,若论讨价还价的本事道衍深知自己拍马也不能及,可他们咄咄逼人的态势下又无路可退。面对这样的豺狼虎豹,只要先行露怯便会满盘皆输,所以道衍只能放手一搏。
就跟这两个老家伙比狠!
你们想要抢玥儿的肉,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寄人篱下的贼盗之流,是否当真敢与明教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敌!
楹下之谈向来如此,谁手上的筹码多,拳头大,谁就说了算。若想用公平、正义等道德之事直击权谋利益,无异于以卵击石,旁敲侧击,滴水不漏的言辞与气势才是取胜的关键。
一旁的毛贵知道此时该给二人个台阶下,便收起匕首,抱拳歉然道:“在下自诩与两位兄长熟稔,才在圣女面前夸下海口,此番夺取徐州还需二位出力才是,适才莽撞之处还请见谅。”
赵均用好似会变脸一般,时笑时怒,现在又是一副颇为平静的模样,深深地看了一眼毛贵后点了点头,“三成就三成。”
彭大还在犹豫,没想到赵均用这么快便答应了下来,粗黑的眉毛挤在一处,还是拿不定主意。
“彭堂主也在此啊!”道衍看似不合时宜的感叹让彭大的心中又是一紧。“此前闹出了些乱子,圣女好生叮嘱我们”
“够了!”彭大现在忽然生出一丝无力之感,这样的感觉让他愈发愤怒。
彭大清楚道衍这是反过头来以彭早住之事威胁,其中含义很简单:若你再不让步,我们便将此前的事情公之于众,虽然不能拿你彭大怎么样,但以教规杀了你的儿子倒是件信手拈来的易事。
道衍本不愿如此,因为此前一直将彭大视为忠义之士,可今日他利益熏心的样子实在令自己心生反感,必须替玥儿敲打他一番,这样的人若真的无法控制,还不如尽早赶离明教,否则后患无穷。
“好,就依你之言。”
凝滞沉重的气氛随着彭大的让步消失不见,取之而来的是道衍毛贵的爽朗笑声。
毛贵端起酒坛替二人斟酒,“我敬两位兄长!”
道衍则悄无声息地将令牌收入怀中,其上的火焰好似跃然而出,温柔地裹着胸膛,配合着渐渐平缓的心跳声安慰着他,又一场危机已经悄然消除。
毛贵、赵均用、彭大三人喝起酒,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谈利益纠葛,彼此间的恩怨在这一刻好似突然停驻,宛如知己好友一般聊起了陈年往事。
听着他们回忆往事,道衍也唏嘘不已,此次唇枪舌剑般的谈判能够占优,多亏了在多云山庄时彭莹玉总与他讲的那些“旁门左道”。
那个老家伙着实是个奇人,若说他是和尚,他且在道学上臻至化境若说他是道士,他张嘴闭嘴又都是儒家圣贤的理论若说他是个贤儒,偏偏又天天念着阿弥陀佛。无论向他求解哪个种类书籍中的晦涩难懂之处,他都能以浅显易懂的言语来解释清楚,这样一个深不见底之人,他所渴求的又是什么呢?道衍无数次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却都笑着不答。
不管怎样,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都着实让道衍钦佩不已。
“罗舵主和李舵主到哪里去了?”又空了几个酒坛之后,彭大询问道。
道衍虽然从不饮酒,但此刻在酒馆之中看着旁人饮酒醉倒的情景后,心中对普通人的酒量也有了个大概,可眼前这三个人几番豪饮过后,却反倒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不由得心里暗赞真是海量。
毛贵审慎地按时回答道:“李舵主陪着罗舵主查看部署去了,晚些时候便能到徐州,罗舵主则会在我们动手后立刻想办法占领周围的村县。”
赵均用突然慨然长叹一声,低下头小声道:“这次过后,我们便是红巾军中的千户了吧?”
道衍心中苦笑,这位赵舵主恁地如此贪恋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