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玥儿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沉吟模样,见他想的出神,自己便软下腰肢,将两手臂叠放在椅子扶手上,再将下巴枕于其上,乖巧地看着道衍。
俄顷道衍回神后,见到刘玥儿的模样,甚是喜欢,温柔地帮她理了理碎发。
“就要攻打徐州了,你紧张吗?”刘玥儿好奇地问。
道衍诚实地点了点头,“我不想动手杀人。”
想起他陪自己营救李喜喜时见到满地尸首后呕吐的样子,眨了眨眼,问道:“现在回想起来,在颍上韩伯父的住处时,你倒是挺镇定的。”
“韩教主临终前那满屋死尸的惨状何等瘆人,当时若是我孤身在场,一定吓了个半死,可是当时见你害怕、慌神,我就顾不得这些了,脑子都在想怎么保护你。”
道衍无奈一笑,在旁边座位坐下,探出手将未动过的冷茶呷了一口。
刘玥儿其实心中清楚,可就是愿意听到道衍多说些这种不是情话更似情话的缘由。屋子里没有外人,少女表情尽露如吃了蜜饯一般的甜蜜,绯红的脸颊宛如滴水蜜桃,心中温暖久久弥存。
二人没有动作,厅中又静得恰到好处,呼吸声夹杂着心跳,让道衍的喉咙愈感干渴难耐,饶是接连呷着凉茶,也难以浇灭心中滚烫的烈火,只好转移眼神,看向别处。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进来,你怕什么?”刘玥儿突然一改小女人之态,用往常圣女的口气挪揄道。
其音如叮咚流水,其色如鬼魅勾人,遍数天下英雄,谁又能过得了如此国色天香之关隘?更遑论动情的圣女与羞赧的沙弥。
道衍腹中藏着的谋略像被施了法术般烟消云散,突然想起师父宗传教自己的几句佛经,便立刻将其视作救命稻草,闭上眼睛默诵起来。
刘玥儿也突然静了下来,看着攥在手中的红色纱巾怔怔出神。若所谓的大业可成,我就等着你做个贤臣良相后来明媒正娶,我做你的诰命夫人,辅助你做一番事业若是竹篮打水,我便随着你回到那竹林中,你耕我织,做一对不羡仙人的鸳鸯。
女儿身对情感一事向来比男儿早熟,刘玥儿又比道衍稍长些,自然而然地身陷入情网之中,将情爱放在了一切事情之上。看似老谋深算的道衍却只能小心翼翼地算计着每一步,深怕让刘玥儿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与眼前佳人的情爱一事,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又不敢想,不能想。二人身份的阻隔,自己家世的凄苦,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乱世之中太多太多的扑所迷离,太多太多的恩怨情仇,交织往复之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个头绪,想要提把朴刀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尽数斩断,可又偏偏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一不留神就带着心爱之人堕入深渊之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道衍睁开了眼睛,刘玥儿也回过神来,二人对视之间都感受到了对方无奈、驳杂、却炽烈无比的浓郁情愫。
刘玥儿笑骂了一句“呆子”。
道衍嘿嘿傻笑,不作回答。
“真不敢想象,我居然要带着大伙要去夺取城池。”
“我替你去。”
“可你又不敢杀人。”
“为了你的话,我自然敢。”
“你要是死了,往后就没有哄我开心了,孤零零的圣女也与尼姑无异了。”
“等我回来。”
道衍没有回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留背后的一袭红裙翩然而舞。
觉情毒味苦,难解想思。
待陌上花开,嫁为君妇。
毛贵正擦拭着心爱坐骑的鞍辔,察觉到背后的气息,便转过头来。
“咦,你怎么来了?”
赶来的道衍摊手一笑,“你们冒死行事,我总不至于躲在圣女背后吧?”
毛贵皱了皱眉,提醒道:“我是要去徐州。”言外之意是告诉道衍,这不比在此,危险得很。
道衍自然清楚毛贵的动向,故作轻松道:“我尽量不拖累你。”
毛贵做事向来谨慎,且深知道衍与他是一路人,但转念想到他与刘玥儿可能产生的情感瓜葛,叹了口气道:“何苦呢?”
道衍视若罔闻,看向他的坐骑装模作样地赞道:“好马!”
毛贵扑哧一笑,打趣道:“那你说说它好在哪里?”
若谈到经史典籍,道衍倒能对答一番,但兵械马匹的事真是一窍不通,尴尬之余玩味道:“瞅着它不面生。”
毛贵哈哈一笑,“既然它与你有缘,那我便将它赠与你了。”
道衍抱拳笑道:“多谢毛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