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恒见状赶忙将父亲扶住,背父亲进卧室躺下。
姚天禧蹲下身子,将酒坛碎片一片片拾捡起来,泪水穿过脸颊滴落在地……
姚恒安置好父亲后,走到姚天禧身边轻声道:“母亲走后父亲就开始饮酒,起初只饮少许,后来你外出游历,家中更是冷清。父亲无心行医,就都给我去做,我天赋不高,学医不精,但凡诊治稍有差错,外人就来埋怨父亲。三番四次后,父亲越发颓废,开始酗酒,酒醉后难免神志不清,不过一会儿就能睡去。”
姚天禧听后黯然神伤。
至亲已去,恩师仙逝,父亲又颓废成这副模样,姚天禧只觉自己前路迷茫,此刻想放声狂奔发泄一番,又不知该奔向何处,不禁悲从中来,上天何以如此待我?
回想起母亲病重时父兄的无能为力,又想到恩师所付心血及殷切期望,心中愈发坚定了不从医的想法。
……
次日,清醒过来的姚震卿一改昨日酒后醉态,亲自做了几个菜,对姚天禧耐心道:“天禧,你在乡学读书用功,想必识文断字早已不成问题,孟先生业已过世,你就在家随我看些医书,早日从医吧。”
姚天禧摇头道:“爹,我不想学医了。”
“不想学医?难道你想去田里种地不成?”姚震卿疑惑不已。
“学医尚且过得贫穷寒酸,更何况去务农种地?”姚天禧说着放下碗筷,正色以对。
“那你想做什么?不学医不种地你吃什么,难道想去要饭不成”姚震卿渐渐失去耐性,语气不免加重一些。
姚天禧解释道:“我想继续读书求学,若有幸学有所成,我便去做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惠及百姓,若不能成材,我愿出家为僧,做那方外之人,不必为生计奔波所累。”
“读书成材?爹年轻时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可我们姚家世代清贫,家里连本像样的藏书都找不出来,你又如何读书?如今已是家徒四壁,实在是无能力供你继续求学。”姚震卿无奈地苦笑道。
姚恒这时也插话道:“天禧,你也不小了,以后总要学点谋生计的技能吧,不然连活下去都如此艰难,更何况四处求学?”
姚天禧坐直了身体,对父兄道:“我已经决定了,过些天我就去妙智庵出家。等得了僧人度牒,我就不用再受衣食奔波之累,便可以安心读书。”
姚恒道:“出家是可以免受衣食奔波之累,可是父母辛苦将你抚养成人,哪是让你去当和尚的?”
姚天禧立即道:“待我学有所成,便能光耀门庭,更何况我现在年龄不够,还不允许直接剃度为僧,去到寺院也是先做沙弥。至少做沙弥的这段时间我能有个好点的读书环境,不用为吃饭所愁,不必再成为你们的负担。如果我早日学有所成,或许还等不到剃度为僧,便能成为像高启、杨基他们那样成为远近闻名的才子,与他们一道遨游天下。”
“我们姚家本就是为了逃难来到江南,难以掌握这里的耕田种地、撑船打鱼等维持生计的本领,没有田地,更无产业,到现在为止连房屋都是租借的。”姚震卿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是我们家再难,至少也比借田耕种的农户要稍强一些,你随我学一点医术,也不至于饿死。以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也算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你若出家为僧,不说与我们断绝关系,便是连个后人都没有,一生孤苦无依,孑然一身。这些你想过吗?”
姚天禧道:“爹爹,哥哥,我本来也想如你们说的这样安稳度过一生。可是我不想以后我的家人也像现在这样贫困潦倒,我想让我的亲人住在自家的房屋里,不用每年都被催促着讨要房租。万一以后我的亲人生病,我想为他们请最好的郎中诊治,而不是自己束手无策。我想被人尊敬,而不是被人呼来喝去每日奔波不停。我甚至想在史册上看到我们姚家人的名字,而不是毫无作为,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姚恒被弟弟这一番话说得暗暗吃惊,原来弟弟志向如此之大,但转念又想到现实的惨淡和残酷,矛盾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解弟弟。
姚震卿道:“爹知道你从小就有志气,可……”
姚震卿话没说完,姚天禧打断道:“爹,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书我是一定要继续读下去的,我也不想给你和哥哥增加负担,过些日子我便去寺中。”
姚震卿见儿子心意已决,知道再怎么劝也没用,唉了一声,回想起妻子在世时一家人每日温馨的画面,不由得神伤不已!
虽然自己是在据理力争,说得也振振有词,但姚天禧心中也委实忐忑不已,无法确定自己想法对错与否,自己的鸿鹄之志真能如愿吗?……前路茫茫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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