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轻笑一声,握着剑坐了下来。他倚着车窗,将窗帘挡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涂丹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身体,只是车室里就这么点地方,一挪就撞到了车壁。
他疼得直蹙眉,引来对面的人饶有兴致的目光。黎苏,“涂丹公子莫怕,在下只是想陪公子解解闷。”
涂丹张了张嘴,指尖发紧道,“不知马车到了何处?”
“快到上安了。”黎苏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敲了敲,“听闻斐大人同公子之间交情不浅?”
这是哪里的话?
涂丹低下头,目光落在枕垫精致贵气的绣纹上,“如何说的上交情不浅?只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罢了。”
“救命之恩?这从何说起?”黎苏问。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涂丹便从头到尾述了一遍,“那夜若不是斐大人经过,只怕世上早已没有涂丹。”
黎苏听了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莫怪燕世子如此心急了,救命之恩,的确无以为报。
涂丹在碧游湖被燕离折腾了一遍,现下又讲了许多话,喉咙不免有些痛,他撑着手臂坐起来,低低咳嗽了几声。
黎苏倒了杯水,递过来,“喝杯水润润嗓子。”
涂丹动作一怔,“谢黎大人。”
……
寅时一过,马车便到了上安。
通往上安镇的官道上人影三三两两,依稀看见几辆牛板车落在夜幕后方。这些赶集的百姓都是附近村落的农户,他们有的肩挑箩筐,有的拎着竹篮,远远望去,像一副黎明前的夜景。
黎苏掀开车帘,从车室里走出来,一巡俭使见了,打了个哈欠道,“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
“如何?涂丹公子身体可还受得住?”充当车夫赶了几个时辰路的巡俭使问。他们这群大老粗皮糙肉厚的,日夜赶路不算什么,可涂丹公子身娇体弱,只怕禁不住如此折腾,若是中途病倒,他们身上这件朱衣怕是保不住。
“只是有些累,旁的倒不见什么。”黎苏回答,他立在车帘前,目光落在官道远处的幽林上方。
墨色浓重,如水色绘染,那里悬挂着一弯银月。月华淡淡,洒落林间。
卯时一刻,这银月很快不见踪影,重新挂上去的,只有一点暗淡的金光。金光铺在云层里,一点一点张开,破晓降临。
“吁”
马车停在石阶前,驾车的巡俭使松了口气,“到了。”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普寒寺。
虽是破晓,普寒寺门前却已站了许多来上香祈福的百姓。黛瓦白墙下,青烟将整座寺庙笼罩起来,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涂丹拢紧狐裘,任由黎苏将他扶出车室,清晨天寒,将他苍白的唇冻得没有一点血色。
“小心些。”
黎苏搀扶着他走下马车,又替他理了理狐裘,“这里人多,公子若要上香,还得晚些。”
涂丹摇了摇头,有些疲惫道,“先进去吧。”
正在寺前上香的百姓见几个年轻男人拥着位小公子拾阶向寺庙走来,不免有些好奇。只见那几人长发高束,身着朱色长衣,容色雅正沉冷,颇有些寒霜之意,有眼尖的瞧到他们腰上的佩剑,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佛祖在上,这些巡俭使怎么到这里来了?
待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庙里,人群窃窃私语起来,“那不是巡俭使吗?”
“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不是到寺里查案?”有人惊呼一声。
……
“几位施主请跟我来。”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
寺里厢房格外雅致,院里院外都透着佛寺庄重的味道。
穿过青苔地板,踏上游廊,几人走到一厢房前,“涂丹公子,里面请。”
涂丹走进去。
厢房打扫的很干净,陈设虽有些老旧,但看着却很风雅。雕花窗外花影斑驳,秋风拂起拔步床悬挂在两侧的床帘,将花几上的紫薇吹得如同霜打。
“涂丹谢过小师傅。”
小沙弥一直不敢直视他,连连退了几步,“涂丹公子且先休息。”话罢,阿弥陀佛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门。
拎着包袱的几个巡俭使将屋子收拾了一番。
“属下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涂丹公子了。”一巡俭使说着,拍了拍手,“进来。”
一身着桃色衣裳的婢女恭恭敬敬的走进来,先是给涂丹行了一礼,“奴婢小桃,见过公子。”
涂丹并不意外,“小桃?”他见这少女模样俏丽,身段如水,衣摆走动间虽极力掩饰,却不难看出她习武出身。
小桃心头一紧,“可是公子不满意这个名字?”
涂丹轻叹一声,“这名字,倒是春意得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婢女。
小桃松了口气,“公子喜欢就是奴婢的福气。”
霞光聚拢,日上云头。
这几日不知出了何事,街道上随处可见巡俭司使的身影,弄得镇上百姓人心惶惶。
“你,过来!”
西街过道,几个巡俭使带着一队差役站在巷角。为首的巡俭使面色沉冷,他身披朱衣,手摁腰剑,逢人便抓到跟前问话。
“大,大人?”挑着两筐菜的清瘦男子神情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