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太短了,你叫岳书吧。算了,叫岳知书好了。记住了。”
……
当然,最后持刀客也没有让岳知书离开。
他中了那群西夏人的诡计,非但扑了个空,没寻到他们位于黄沙之中的都城,反而被将了一军,陷入了纵是一品境界也难以逃脱的流沙古墓群中。
若不是岳知书自幼方向感极强,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逃脱的方法,只怕强悍如持刀客,也会被那些西夏人困死在古墓中。
从那以后,持刀客就失去了一切能追寻到那些西夏人的线索。反倒是江湖上流传开一个传言,唐家堡的武林盟主,似乎和大漠中的西夏余孽有些说不清道不楚的关系。
这自然是误会。但江湖人加在他身上的误会已经足够多,他实在懒得去一个一个澄清。
十二月他独自离开唐家堡,四月回来时,则带回了一个女童。
十四年时间一晃而过。终生无后的他,有的时候觉得岳知书竟像极了赵昔涟的模样。
若是她能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只怕到现在,也该有岳知书这般年纪了。
东方连漠时常这样想。
而十四年后的现在,在自己毕生之敌面前,多年来唯一的寄托,竟也如镜花水月般,被彻底击碎。
东方连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岳知书,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解晖派来的奸细。
见东方连漠仍是满面震惊模样,就连解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轻启嘴唇,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谈及此处,就连老夫也不得不感谢你。若非你亲入大漠以身试险,自恃勇武想以一己之力歼灭那群西夏人,老夫也不至于能这么轻易地取得他们的信任,凭此在两朝之外立稳了脚跟。”
他确信以东方连漠的功力,能够听清他在说什么,场下诸人则一定不明所以。
而这样的惊天秘密,正是除了东方连漠之外,任何人即使知道也不会相信的。
多年来被人怀疑与夏国有密切关联的东方连漠,其实恰恰是最身先士卒想要剿灭西夏残党的人。即便明断如赵无安,得知了这样的消息,怕是也会将信将疑。
岳知书浅笑道:“舵主说得不错,义父大人确然是自恃勇武了。直至此刻都不愿接受自己已然一败涂地的事实。”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银针扎在心头,从未体会过的痛楚。
东方连漠紧攥着拳,神色变得前所未有地狰狞,死死盯着解晖,好似要用眼神将他撕得稀烂。
“我还没有一败涂地……本座可是东方连漠,是武林盟主!解晖,若只凭这些就想让本座认负,绝无可能!”
解晖沉默了片晌,“是么?”
“别忘了本座可是天下第一,是以力证道的武夫!诚然,这场二十年来的对弈,是本座输了。但你也别想赢。”
东方连漠的声音阴冷低沉,如地府的幽狼。
绝不会有一个人觉得解晖身后那些如黑云般密集的扈从会是等闲之辈,东方连漠当然也明白那些人相当棘手。
但再怎么样,他也还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实打实的造化境巅峰,离那天命之境不过一步之遥。
离赵昔涟当年的境界,未竟的夙愿,也统统只有一步之遥。
既然此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愿望,那么纵然失去这武林盟主之位,对孤狼来说也不算什么吧。
无家可归的独狼本就不需要温情。只要厮杀就够了。
光杀了解晖还不够。他要将他身后那片黑云彻底撕裂,他要看着他们的血肉在锦官城中横飞,他要亲手撕开解晖的胸膛,把那颗迟暮的心脏狠狠地扯出来,摧毁殆尽!
前所未有的气势自这位武林盟主身上升腾而起,整座锦官城轰然雷动。
东方连漠的眼底似有雷霆激昂。
“……解晖,纳命来罢。”
东方连漠飞身而出。
那是已然失去一切的人才能有的眼神。
解晖悄悄叹了口气。
“你真以为,自己还是这天下第一?”
黑袍人骤然前冲,挡在解晖和东方连漠之间,枯瘦五指张开,和东方连漠迎面对了一掌。
气劲顿时激荡开去,如雷霆炸响般环彻会场,靠近残破高台的两张桌椅登时翻飞起来,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碎木飞溅。
悠扬琴声响起,如清泉流淌在山间。
东方连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岳知书开始抚琴了。
她会用琴音控制那些尸鬼,虽然也有其他人会这种技巧,但岳知书的确是做得最好的。
毕竟在东方连漠这些年的教导下,岳知书精通音律,琴棋书画,亦是无所不知。
但这一次的琴声,并不是为了控制尸鬼而奏起的。比之控制那些尸鬼,岳知书现在正在控制的,是一个更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
东方连漠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十四年来,你以为自己为何始终触不到天命境界?”
解晖用理所当然的神情,看着近在咫尺的东方连漠。
“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四年,岳知书要想毁掉你,实在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