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学一心扑到把数理符号转换的核心技术攻关上，唐文采一下轻松了不少，犹如几块石头中的一块总算落了地。

新元校长室里话题颇多，苏宁见唐文采高兴，就闲聊起如何把老师们的热情进一步激发起来，如何组织年终复习等一些想法。就在这时，前几天刚给新元带来温暖的南宫伟突然给校长室来了电话：

“老唐，你可真牛，昨天刚支持你，人一走茶就凉呀！你的门卫竟敢拦我的车，赶紧过来接我，不然我可撞门啦！”唐文采苏宁韩鹏飞忙都站起来。一会儿，陈刚尾随南宫伟还有一个同行者匆匆走了进来，陈刚一边走一边不安解释：

“我真不知道，真没认出来！昨天您开的是拖拉机，今天是跑车，实在对不住，唐哥说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呢！”走进校长室，南宫伟回头看看陈刚，冷笑对唐文采道：

“你这门卫谁啊？挺负责的，要不是给你看门，我…哼！”唐文采忙给陈刚使了眼色，让他退出去，关好门，故作吃惊地道：

“伟哥，前天刚请了你，今天又来吃我？”南宫伟见苏宁在唐文采对面座位里，屋里充满说笑的热气，一下换了嬉皮笑脸道：

“吆吆吆，吃你？怪不得，典型的重色轻友！”南宫伟一屁股坐进唐文采的座椅中盯看了苏宁一会儿，然后把给唐文采带来的教授真皮公文包故意放她备课本上，四周看看继续道：

“不错，暖和！真得谢谢弟兄们，老唐，你可重色轻友多了啊！”韩鹏飞见状忙起身到外面搬凳子。

“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唐文采岔开话头，学着豪爽拍了南宫伟肩头一下。苏宁坐着没动，脸色渐渐粉红，连起身倒茶也忘了。南宫伟又眯着眼看苏宁，笑道：

“行！老唐，不错！听黄炎仁说我表妹专程请你，啥意思？你牛大了！这一定也是大家闺秀，你不是一天一换吧！”唐文采急得看了苏宁一眼，忙伸手遮住南宫伟的嘴：

“我哪有资格重色轻友！没想到伟总对我们这小庙这么青睐，昨天刚吃完今天又来蹭！你知道新元的接待费几块钱？我可没你那么阔气，今天只能弄点秦山小吃！小苏，小苏！”苏宁才回过神，忙站起来找杯子。

“还是那么抠门，别怕！怪不得电话也不接！整天泡……嘿嘿！贵校是人才济济，人才辈出呀！弄得你老气横秋…”南宫还想卖弄嘴皮，唐文采忙装作亲密又打了一拳：

“别胡说！苏宁是我学生，万鑫的，新元帮忙！哦，这位是？坐坐！”唐文采见与南宫伟同行者文质彬彬，一直站在门口，忙转移话题。

“学生就不能，我又不向嫂夫人汇报，你心虚个鸟！对，这位，我好哥们，你同行，王主任，秦山二中的教务长，来求你的！电话里说有个事也没明白啥意思，过会儿你们谈！今天太好啦！真是来着了！正缺几个有学问的人装扮一下文雅哩！有你们这几位就够了！哦，嫂夫人，今天请务必赏光，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苏宁正倒水，听南宫口无遮拦，放下杯子穿外衣准备躲出去。

“哎哎！我真有正事！”南宫伟忙拦住，唐文采见状圆场道：

“人家小苏，啊，苏老师很忙，还有课呢！”

“老唐，老沈没给你电话？这老小子，皮包就是他送的礼！还不是为他那千金小姐！”苏宁回头看了一眼公文包，立刻想起学院里小路上与唐文采的碰撞，这公文包还真有点像，她一下子红了脸。

“还辅导？不是过选拔线了？”

“我不懂，反正老沈说闺女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对了，王主任原来在一中，就是老沈闺女的班主任，和老沈是铁哥们。现在高升了，在二中管教务，他说的那个事我没明白，让王主任跟你说！”南宫伟把后面那位让到刘武学座位中。

“伟哥，唐校长，不忙不忙，这个事，是关于高考…过会我们详谈，你们先忙！”秦山二中的王干主任看了看唐文采，推了推眼镜，不住的点头。

“那好，过会你们私聊，还有，对，苏老师就是给小萍辅导的外文老师吧？那绝对得请！苏老师千万别说没空，我专程来请，必须给兄弟这个面子！你知道请客不到，无异与社交场中被判了死刑！”也许因为电暖风，苏宁圆润的脸上像涂了胭脂，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转身挪到书橱边上。南宫还在扯：

“苏小姐好像！不，嗯，有点像，宋黛茜该认识吧？有点像，万鑫那个，没见过？我表妹！她回来几天就为万鑫出了不少力！也该努力！苏小姐！两位领导，诚挚邀请你们参加今晚的宴会哦！哈哈哈！”南宫伟没等大家同意，仰起头张开狮子口豪爽的笑起来。

“那是陈总的表妹好不好！你到底要干啥哩？人家小苏还有课呢！”唐文采一边扒拉抽屉找茶叶香烟一边考虑秦山二中能有什么事，南宫道：

“你个死老唐，小陈的表妹不是我表妹？今天我可只请有头有脸的人物，搞了个大商业聚会，不是现谄！唉，身不由己吆！我不谈好处，你不是整天吆喝缺资金吗？那些人，比小郭厉害的多，哪个给你根毫毛抱抱，你的什么新元、教学楼、暖气、实验室、教育革命一下子就妥了！你和钱熟悉熟悉有害处？我知道苏小姐不会像你摆什么清高的臭架子！”

“是聚会还是洽谈会？在金尊？金尊你还用钱嘛？不用付钱请客你就换个地方！”唐文采装作油嘴滑舌道。

“自己人，付个鸟，以后你签字也行！”

“我真没空，还得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苏宁不知是否真心拒绝，开始回头照洗手盆上的镜子。

“好好，算我求你们行不？我是势利小人好不好！我不比你们清高钻到钱眼里好不好！但是，你们到秦山看看，竖了多少烟筒，冒烟就是钱呐！话说回来，没有工厂你们这些吃财政的工资能一个劲地涨？不胡说吧！说真的，今天的聚会很重要！小陈组织的，可用了劲，我是去凑个数。商贸洽谈哪那么容易！让别人掏钱得付出代价！小陈、小宋可费了心血，今晚我怎么也约几位朋友壮壮声势！我虽不是秦山人，洽谈不洽谈其实与我也没什么干系。只，凤凰落到鸡窝里怎么也给撑点面子，恰好有几个朋友也要发展，凑凑数，主要是为万鑫，啊！对了，苏小姐还没有男朋友吧？”苏宁有点无奈，要夺门而去，转身对模棱两可的唐文采道：

“唐教授！我去查自习！”

“唉？给个面子，请求，对如此坚决的请求您不应该再回绝了！”南宫伟又挡到门口。唐文采见苏宁没了退路，只好劝道：

“那去坐坐？反正也不花钱，伟总给咱校送了温暖，我们也得感激！不过，南宫，你先别惦记，我可不回请！”南宫伟看了一眼二中的王主任狡黠的笑了。他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苏宁趁机去了厕所。

这次是万鑫集团牵头组织的一次犹如交易协商的洽谈会，据说市委沈副书记不代表官方也要参加。很多实力雄厚的商会会员当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南宫伟电话中小心问宋黛茜还需要准备什么，他的朋友几点到。宋小姐已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婚庆公司正在布置会场十分缺人。南宫听完忙请苏宁唐文采上车，直往金尊大酒店而来。

南宫伟是闲不住的人，他一边开车一边津津乐道地传播着秦山城刚刚发生的化工区闹事的小道消息。

刚进酒店大门，但见大堂里人来人往，侍者忙乱不堪，厅堂一巨幅握手的标志画立在墙角，花草酒具摆了一地，几个大瓷瓶捆了红丝带立在正中间，上书：热烈庆祝万鑫集团化工区试车成功，发展经济造福百姓等字样。

准备工作异常繁琐，铺地毯、摆花篮、弄音响、装灯光。苏宁被安排可能伴舞，必须重新整理一番，宋黛茜让化妆师把几个身材修长的酒店侍者的头发都高高挽起，化了浓浓的妆，全部换了露出半个脊背的犹如婚礼的白色纱裙。苏宁也被迫换了更高跟的鞋，戴上蚕丝灰白手套。唐文采抬了一次桌子，感觉自己有点碍事，就默默坐在角落看大家忙乱。南宫自然一下也成了主管，吆五喝六，让大家整理餐桌，食物，水果，拉条幅，布置桌牌等等。可能今天真要为秦山的经济发展搞引资，唐文采见两个经常在秦山电视上侃侃而谈的播音员也在化妆。

好歹有就绪的时候。陈乃靖又换了一次服装，唐文采发现，一些政要商贾和保养一流的夫人们陆陆续续到了。

金碧辉煌没有立柱的弓顶一楼宴会厅布置高雅，温暖如春。男侍者着白衬衣，青马甲，系了干净利落的领结，女侍者均绾了簪，着旗袍，温柔大方。进门左手立了一张秦山发展规划图，两个一米八多的大花瓶犹如迎宾光洁明亮。往里是万鑫集团公司带简介的大图片，边上还有几个企业的宣传照。

酒会开幕式简单明了，致辞后大家就四散开来。参会者并不是围着餐桌吃菜，也没有固定座位，很像西欧宫廷家庭聚会的样式。陈乃靖几句开场白后，几个领导讲了话，然后就是喝酒，跳舞，自由交际。唐文采发现大家完全不像谈生意和钱斤斤计较的样子，男士谦和，女士高雅，随意交流，有的绅士般不时窃窃私语传播着兴趣，有时暴发户又自斟自饮显示着自己的独断专行。时隐时现的音乐会让窈窕的女子们主动邀请贵宾们跳一段舞，大家显得悠闲恬静根本不像在谈利润！

南宫伟和宋黛茜是秘书长的角色，他们忙不迭穿梭在领导和商人之间，介绍秦山的宝藏，介绍来宾的实力，介绍官员的职责，介绍商人的方向，费劲了嘴皮子。唐文采见浓妆艳抹的苏宁和其她小姐犹如孪生姐妹完全一样，凑过去小声笑道：

“这种酒会完全是堕落的西化产物！够腐朽，难道这更有利于创造投资环境和做大买卖！”

“谁知道，我看不像在洽谈的样子！”

“不大懂。小苏，真谢谢你给面子，南宫就那个德行，你不要介意，来了就让他们摆布，既来之则安之嘛！”苏宁喝了杯红酒嘻嘻笑道：

“没什么唐教授，我也是万鑫的员工，就是为陈总也应该来的，就是不知到为什么需要跳舞这种媒介！我其实有点好奇，想看看有钱人和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好奇心。看我头上的假发是不是歪了？好像要掉下来！”苏宁喝了酒，脸色兴奋起来，不停整理装饰的假花，也给唐文采端了酒。

唐文采乐呵呵摇摇头，端了酒，见南宫伟往这边走就凑上去。他的官衔均是学问的、民间的与经济无关的，南宫一个也没看上，加上缺乏政治手腕和经济基础是遮不住的，唐文采在人流中有点潇洒不起来。南宫迎面走来却侧身而去，原来是介绍另一些人。唐文采一下犹如老师读名次前十名还没听到名字般的无以名状。他见四周没有熟悉的朋友，慢慢退到墙边，默默喝酒，自我禁锢、自我封闭起来。

唐文采试了试自己圆滑的底，发现教书气当了民办学校的领导也没抹掉，这宛如已画好的哭脸，再怎么涂抹也难整出笑意。社交之所以需要智慧是因每个人都装出自己不具备的品质，这太难了！好在唐文采没有目的，也不准备攀龙附凤，他四周看看，握了个酒杯坐进圈椅。就在这时，王教务长不知从哪里端了酒凑了过来，他先左右扫了几眼，然后悄悄地附过身子道：

“唐校长，我是二中的王干！刚才太乱，我出去看了看酒店后面的风景，呵呵！这地方真不错。”唐文采忙让座：

“怪不得，您下午说…”

“哦，是这么回事，这几年咱们秦山城的高考形势逼人，社会、家长、学生、局里对升学的要求越来越高，哎！我们二中这几年扩校招优秀教师拉赞助，可因各种原因一直没抬起头，一中压得我们太厉害，基础好的学生都让他们抢走了。还有实验中学，整天弄改革，抢时间，搞创新，搅得我们没有一天安顿日子。这几年，各校的高考成绩你应该有所耳闻，难啊！基础好的学生都在一中，我们累死也只能屈居第二，如果再这么不能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展，我们就和实验中学一样成二流学校喽！实验中学这几年也和我们抢生源，弄得我们焦头烂额。二中领导辛辛苦苦把我挖过去做教务，本指望我能有所突破。可，我负责两届高三了，还是差一点，就和一中有那么一点差距，我实在撑不住了！今年，就今年，如果再考不过一中，我还好意思留二中！你们民办学校又突飞猛进，复课生这么厉害，学校要求我拼死也要打好这一仗，再考不过一中，校长就急疯了，我…二中这届高三的生源是最好的，和一中不相上下，三年前，那是花了血本的，只招生就花了好几百万哩！”唐文采瞪了眼睛道：

“这么多，你们买学生？”王干又四处看了看低声说：

“不瞒您说，这是公开的秘密，那叫奖学金！可，前几天联考，我们和一中还是有差距，我可急坏了，我这教务长还能干下去吗！”

“这个？与我们？”唐文采摸了摸下巴，他没明白王主任是啥意思。这时一支激情的舞曲轰然响起，苏宁显然听了即来之则安之的劝说，过来打了个招呼，被一个油头粉面的西装牵着，有些激动地一下旋转到阔太太中去了。

“我的意思是…”王干觉得自己的领带太紧，仰脖把酒喝下，一下解开了领扣，而后神秘的凑到唐文采耳边道：

“我到你们学校学习了好几次，哎呀，你们那老师真卖力气！现在我们只能急功近利，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借你们点尖子生？就是你的学生在我们学校报名，给我们争取几个重点校的名额！”

“这，啊！这怎么行？我们也得靠重点学生打个名气，新元也是第一年，老师们都很重视成绩的。再说，学校是吴院长陈总说了算，我是打工的，你看，我们也是需要招牌，啊，这…你看？”

“我知道你的难处，就因为你们是第一年，初次成绩不理想是可以理解的，加上以后公办学校不准再招复课生，复读生还能跑哪里去？可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你们的学生，都是我们先前培养三年的嘛，这最后的成果倒归了你们…当然，决不能让你白忙活，听南宫伟说你们那边有很多困难。你只要答应，学校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锅炉暖气片，工程队，现金贷款都没问题！”

“哦？暖气贷款？这个，现在我们，可让他们去你们那边，我们怎么交代费用哩？”

“不，不用到我们学校，这个得保密，算是机密，绝对不能让一中知道。你们的暖气好办，我校立即帮你们按，我们校办企业全包！教学楼的贷款也没问题！”

“这，倒可…”唐文采想着前几天办公室里脸盆的冰块就发凉，虽有了暖风，总不是长久之计，他有点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