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此夜事(1 / 1)元盛长歌首页

陆离速度很快,他飞驰在汴京城中,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巷,偶尔有几间未关门的小店,老板懒洋洋的坐在门口,看着这在雨中奔跑的少年郎,不由觉得年轻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连在雨中行走都是可以不用打伞的,对身体上的后顾之忧全然无所谓。今夜的这场雨注定来的不寻常,毫无一点征兆,又不如猛烈的雷雨般,轰然而至,戛然而止,竟是没完没了的下着。脚下踩着没入鞋跟的雨水,侵湿了少年的鞋子,积水在地面上久而形成了淤积,少年每次迈出铿锵有力的步子都会重重溅起地上的泥水,任凭那污泥玷污了他洁净的衣衫。汴京城的街巷里,永远不会缺乏趣味可言,即便是在这样奇怪的雨夜中,也照样会有醉汉流落街头,甚至会有悍妇从北城最热闹的是非之地风月楼中,将丈夫从某位烟尘女子的房中连拉带扯的拖出,衣不遮体的被雨水浇得清醒,而悍妇的口中还会连连作骂。但这些都不是陆离所关心的,溅起的泥水无意飞向悍妇,一手扯着丈夫的耳朵,一头扯着嗓子高喊到:“谁家的王八羔子,这么快赶去投胎啊,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准和你一个德行。”说着就指着丈夫的耳鼻咒骂。陆离从未觉得北城到南城的路有这么长过,一条街道接过一条街道,排排的青瓦房整齐错落着,锦瑟繁盛的汴京城有时候经也会有如此让人气愤的时候。南城的街面上与北城相反,基本上能看的见的铺子全部关门了,行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陆离,再看不到任何其他人,都说汴京城之大,现在看来倒也的确如此了,光是北城的热闹和南城的冷清就能看的出来,只是不知这当中有几分是因将军府的缘故。清远将军府的那场大火火势冲天之时,陆离并没有在场,这一错过便是永远错过了,就算陆离一路飞奔归来,那场火也烧了个干干净净。杀人,放火,后又天降大雨,过程当中没有一环是落下的,就像是天老爷匆匆收拾起的一处罪行,让绵薄大雨重刷的不留一丝踪迹。陆离还是晚了,清远将军府内满目疮痍,大火焚灭了所有的尸体,几乎烬已成灰,那是经过术士所加持的一把业火,即便是真金也会熔于水,前院中地面上浑浊的泥浆,那便是陆家人的痕迹,将军府上百间屋子烧的面目全非,业火之烈,宛如世间最霸道不讲理的存在,可摧毁一切。业火之大,用来毁尸灭迹不免有辱了无上的道法,好歹也是那岚苍山上的修行者,这么做当真叫人胆寒。上天何其残忍,陆离踉跄跌到地上,脸上的水痕窸窣滑下,分不清是泪水多些还是雨水多些。眼前的清远将军府无人掌灯,一夜之间一百四十二口人化为了灰烬。少年在雨中站了许久,他没有任何表情,无人知道那个雨中思绪的少年想了些什么。或许是报仇,他要让那个下令行凶之人付出代价,最好是有朝一日自己能亲手拿着手中的剑,架在那人脖子上好好问问,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荒诞度日,少年从此隐没在人群,随那一百四十三口人而去,日夜买醉在街头,等待着天老爷那天再去收走他这条贱命。或许是远走他国,从此以后再不回宣朝,浪迹天涯,大海,草原,高山,荒漠,了却此生,余生再不想此夜之事。或许是修行天年,潜心参破,以自身上好资质,有生之年兴许冲破洞虚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那时候,他依然可以再杀回来,找那人报仇,只是那起码也是五十年后的事了,那人又能活了这么久吗?又或许等到明天天一亮,那人就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仍然难逃一死,那么之前想的种种就全不存在了。陆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家人的画面,娘亲在叮嘱他多穿衣服,大哥叫他好好做功课,还有成天围着他转的小婢女,现在想想出门的时候真该把她带上。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塌了般再不会回来,少年仅在几个时辰内,就从一名骄傲的清远将军二公子成了街头弃子,原本的骄纵无处安放,那一颗还未入世就被蒙尘了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好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你是幸运的,岚苍山那边飞剑传书来,让我务必救下你的命,记住,别浪费了这身好资质。”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微靠在将军府门上,,手中拿着一壶酒,雨水同样打湿了他的外衣,可他好像并不在意,他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安于凉茶酒坊内的柳生。“小时候,我八岁便流落了街头,为了活下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

去,就得要会隐忍,天老爷不会对谁那么好的,当然,对谁也不会太差,清远将军的事情是时局变动,算不上天灾人祸,也就是缺了些运气罢了。”柳生饮了口壶中酒水,发现对汴京城的好酒有些让人爱不释口,又见那雨中少年郎一动不动,一丝游若的悲伤气息似是涌进了中年男人的酒中,他脸上的表情皱了皱,对面前之景实属无奈。他再次朝陆离说着,“岚苍山那边给朝廷里传了消息,你放心,这个面子总归是要留些情分的,他们不会再为难与你。”中年男人劝人的话语尴尬极了,一个修行的圣人对人际社交一塌糊涂。柳生犯了难,不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雨中的少年,他从靠着的姿势换成了站姿,双手不自然的插在胸前,看得出来他心中的焦虑,于是又继续言说:“那个茶酒坊已经打点妥当了,你便到哪里去,今后的路还长,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中年人没了话语,连刘公公说徐泗道的话都用上了,要是说打架斗法,就算整个汴京城也无人是他对手,可论起这说话讲理,难说那七八岁的乳臭孩童学着悍妇母亲骂人的功夫,也要比柳生强上不少,三百六十行,各有专攻。说完后,柳生还自言自语的抱怨着说,“师兄可真会找麻烦,我那是那块材料。”站在雨中的少年一直没有回答,他听见了中年男人口中的言语,那个所谓的师兄应该说的是岚苍山上某位,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湿透,陆离还是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中年男人陪着少年站了不知有多久,直到最后他的酒壶里连一滴酒都倒不出时,他便走了,消失在了夜色当中,陪少年守候最后一程大概是柳生能想出的最好办法。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放了晴出来,雨后的汴京城重新焕发出盎意,这个本就多雨的时节,连城墙头上青石都是湿沉沉的,青苔密集的长在阴凉处,形成片片绿荫。枝头上剩下的幼鸟在巢中叽叫,它们是幸运的,死里逃生后,并不完全算完,因为只有等它们那天真正能独自飞翔在天上时,才能成为一只雀跃的鸟儿。而将军府的院中,也再看不到了少年的踪迹,一夜过后,府门紧闭,无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留下的只有一地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