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子的书斋算的上整个宁远镇最为出名的地方,因为余镇长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在这里上学的人家境也稍稍比常人优渥。
就像洛归臣一身崭新的衣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也丝毫不会引起惊讶,当然坦白来说,有几个不争气的少女偷偷瞄了后者两眼。
“唉,小翠,你听说了吗?这个就是镇子里的小神童唉!”
“嘘,我早就听说了,你小声一点,不知道老师刚才交代的什么了。”另一位少女脸上看不出表情,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瞅了一眼,有些诧异道“不是说神童不修边幅面目可憎?”
但实际上呢,长的还蛮秀气。
洛归臣很客气的道“诸位同学好,我是洛……”
“别丢人现眼的了,快下来吧,我们书斋也能你能进的?”麻子脸叫道,还顺手朝后者扔了一杆毛笔。
洛归臣当下是有些怒意,本来还不好意思砸岑夫子的招牌,但是事情发展的总是出乎意料。他蹲下身把落在地上的毛笔捡起来道“这样就容易多了,不是吗?各位师兄,我觉的有教无类这个词用的并不太好,这书斋难道是他家开的?”
麻脸少年刚想回话,却察觉到一阵阴寒的目光,旋即闭上了嘴。
“洛师弟,我们只是为了考验考验你有没有真才实学,毕竟小神童的大名我们早就如雷贯耳。”华服少年开口道“刚才那位师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唐突,我替他陪个不是。我叫余方正。”
洛归臣随意找个凳子坐下来,又觉的不舒服,把屁股又挪到桌子上头也不抬问道“岑夫子的意思?还是你们的?”
“和老师无关,我们私下里想向神童讨教一下。”余方正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他已经十五岁了,模样微微长开了一些,有些俊秀的模样,再加上一副慈眉善目的脸,说话自然是让人信服。
就在昨天晚上,岑夫子把这次乘龙会的文试题目都泄露给了后者。
“既然是请教,那不仿我们加个彩头,免的无趣,你说是不是?”洛归臣面色突然憨态可掬起来,若是此刻洛掌柜在这里,肯定要暗骂一声,这小子可不定心里面怎么使坏。
“输了,你就给滚出宁远镇。”余方正说道“或者做我半甲子的家奴,如何?”
言语之中显示出强大的自信,天才吗,我也是!所以他更加知道这比洛归臣大出五岁的作用,无论是在各方面,他都相信自己百分百碾压后者。
“好,若是我赢了,你做我两日的徒弟。”洛归臣犹豫了下方才说道“岑夫子不出来做个公证?”
良久,里屋传来一阵咳嗽。
岑夫子面色阴沉的走了出来,语气冷淡道“归臣,清明还未过去,”言下之意就是,你该上哪上那,别再我的书斋晃悠了。
这小子提的条件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却是妥妥的打着岑夫子的脸,这小子是来踢馆的。莫说是两日,哪怕半刻也是不行。
可看现在一众学子对这场论战都是面露期待,岑夫子也阻挡不了。
“岑夫子莫非忘记了,清明刚过,人老了就该多吃点补品,多为身体着想。”洛归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好,而且话语中丝毫没有对师长的尊敬,因为早就猜到,余方正今天是代表谁的态度。
混蛋,我活了半辈子,清明不清明我还能记不住。岑夫子下意识想,还未说话,下面的学生便起哄道“夫子,清明过啦。”
“是啊,夫子,清明早就过了。”
……
洛归臣笑了笑,清明与否已经半点关系都没,他很清楚的知道,这帮学生想要看的只是新老天才的对比。
“余兄,不去我们在集市举行,也好让百姓沾沾圣贤的教化?”洛归臣很是客气道。
余方正眼睛转了转,一脸尊老爱幼的表情道“师弟说的极是,颇有贤者之风。”
旋即,一行人当即去了市集,
宁远镇很小,小到消息不消半刻便传了半个镇子。街上熙熙攘攘,无疑给平静的生活增添了一抹难的的乐趣。
洛归臣一回头,便瞅见夹在人群之中的老洛,老洛身材算不的魁梧,挤到前排也是挺困难。他向后者偷去一抹笑容。
“这不是洛家那小子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余镇长的亲儿子也敢挑战。”
“兄弟,你又不是没见过这小子的本事,我可不认为他会输。”长衫脑子颇为中肯的道。
人群中央,洛归臣晒然一笑道“余师兄,我们不如就以名利来一场辩驳如何?”年龄小便是优势,放着现成的优势不用,强行装逼,搞不好脸就会打的啪啪响。
洛归臣正想构思下面的话,岑夫子忽然出声道“归臣,既然然出了
题目,就让你师兄先选吧,不然有失公允。”这也难怪,毕竟这场论战对岑夫子书斋的影响甚大,他很担心,不过此刻也只能相信余方正。
洛归臣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而对面的余方正则是脸上笑容更甚,名利自古以来便有争论,但是大多占据主流的还是名,利这种东西潜意识被压制下来,更遑论民风淳朴的山中小镇。
“那方正就却之不恭了。”余方正落落大方的说道“古有盗拓,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的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纠其因果,俱是仁义不行于天下,若行则信,信则任,任则利。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义真是也。”
一番话说来,众人俱都是点头称是,连岑夫子也面带笑容,余方正这番话可是说的异常漂亮,旁征博引,外加寻常人家听不懂的古语,胜率就会大了很多。
洛归臣揉了揉眉毛,无奈道“师兄,你就不能说点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这样云里雾里绕的也太麻烦了。”
听不懂的人还是占大多数,所以话语一出登即是引起共鸣。
余方正冷冷的吐出一句“我看你这小神童怕是虚有其名罢了,听不懂就认输。”自信,强大的自信。
“无耻者富,利之大者,皆是无耻之徒。”洛归臣脸上看不出来一丝惊慌施施然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性使然,何故泯灭天性,舍本逐末?”
言辞掷地有声。岑夫子脸色难看起来,而众多学子也都是和百姓一样,面露兴奋之色,这样的论战才有看头。
“昔者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今谓臧聚曰,汝行如桀纣,则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贱也。仲尼、墨翟穷为匹夫,今谓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则变容易色称不足者,士诚贵也。故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行之恶美。”余方正也被激起了心中的怒火,末了又狠狠地反问了一句“告诉我,名与利孰轻孰重!”
洛归臣缄默下来,而众人却是私下议论纷纷。
“老刘,我说过什么来着,这小子玛德不自量力,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中年男人啐了一口唾沫道“毛豆都没长齐。”
话音刚落,头颅便遭到狠狠地重击,男人一转头当即一拳招呼过去。
“你丫的怎么说话的,老子看你是欠受拾了。”老洛躲开一拳,随即与男人扭打在一起。
“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的门内,方才有道义。昔者桓公小白杀兄入嫂而管仲为臣,田成子常杀君窃国而孔子受币,其位贵乎?而他们德行不佳,徒有虚名罢了。”洛归臣有些惊讶,当然这惊讶并不是余方正所带给他的,就在刚才,他揣在怀里的步摇突然溢出一缕气息,将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温暖了一遍。他越发感觉到这是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