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来的知青以自己是大城市来的自傲,看不起从山沟里来的三线厂矿和县上来的知青,把他们当农民一样,给他们讲省城的繁华,讲省城有好多好吃的:
夫妻肺片、钟水饺、赖汤圆、糖油馃子三大炮省城有一号桥、二仙桥、三倒拐、驷马桥、五世同堂、琉琉场、七家巷、八里庄、九眼桥、十里店。
耍女朋友叫“扇盒盒”,把农民叫“农豁皮”,叫县里来的知青叫“县老表”。
戏虐当本地人的口音,认为省城的口音好且正宗。
那些三线厂矿来的知青大多说普通话,三机厂和二机厂的知青,老家好多是上海的。上海多洋气,多了不得的地方啊!说话都带了一股子傲气。
侯爱东有一次酒喝高兴了,当着熟人说:“其实,我老家也是上海那嘎哒的。”
这话叫那几个熟人非常吃惊,这么多年侯爱东今天才透露这个“秘密”?
但侯爱东酒醒了就不提他老家是上海那嘎哒这茬了,只是遇着不顺心的事也“册那,册那!”叨叨几声。
省城来的知青高干子弟韩老四很少在生产队待,也从来没见他干过农活,床上只有一床发黑的棉絮,但出门却穿得称称展展。
韩老四的床下面尽是空烟盒,都是些比较高级烟的空烟盒。
现在的年龄也不是小孩子玩烟盒的年龄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留这些烟盒干啥,侯爱东估计是他显摆自己阔气吧。
韩老四有时烟抽一半就扔了,说扔的是“干部烟锅巴”。
他把睡午觉叫“睡干部瞌睡”。韩老四睡觉前要抽一支烟,他说是“倒床烟”,起床要抽一支烟才起床,说是“起床烟”,吃完饭后抽一支,说饭后一支烟,胜过做神仙。
他还说,男人不抽烟妄自活人间。侯爱东和唐勇也学着抽,原来抽烟是抽着玩的,这回抽时间长,接着抽一段时间就有了烟瘾。
侯爱东感觉学抽烟比学数理化简单,抽烟无师自通,而且还容易上瘾学数理化枯燥乏味,削尖脑袋都钻不进去,这也是他不想读书的根本原因,想参军入伍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这几天韩老四买了新皮鞋,置办了新棉被、新蚊帐、新床单,把在省城找人开后门买的塑料拖鞋放床下,对唐勇和侯爱东的态度也热情多了,不像以前那样不冷不热的了。
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侯爱东估计韩老四有什么“事”,必然韩老四是老知青,按生产队农民的说法是“老泡菜”,是“老油条”了。
果不其然,这天韩老四与唐勇和侯爱东没话找话说,聊了一会,装着很随便一问的样子说:
“九大队十队那个个子有点高,留的像江,不,吴青华的头发,梭梭头,说普通话的那个,是你们一个单位来的吧?”
侯爱东对什么几大队,第几生产队搞不清楚,不明白韩老四说的是谁,反问:
“你说的是我们红旗公社的吗?”
“就是有棵大黄葛树的那个生产队。”韩老四说。
“梭梭头?短头发?”侯爱泽用手比着自己的耳朵下面说,“黄葛树,哦,你说的是不是古莲花?”
韩老四不确定是不是古莲花,又说:
“她们生产队还有个叫陶玉,原来是县女子篮球队的,陶玉比我下乡还早,去年招工走了,就是陶玉那个生产队的。”
“你说的是不是尤丽霞?”
侯爱东还不认识陶玉,也不知道陶玉就他二哥同学陶建国的姐姐,可知道韩老四说的那棵大黄葛树,好像尤丽霞就下在那个生产队的。
韩老四面带喜色说:“想起来了,好像姓油?”
韩老四不知道尤姓怎么写,在他脑子里就是酱油的油。
“我晓得了,你说的是尤丽霞?尤丽霞好像不是短头发。”侯爱东搞不清楚韩老四说的是谁。
尤丽霞和古莲花韩老四都见过,人和名字有点对不上。“就是,就是!”韩老四兴奋起来,一脸阳光灿烂。
“他和我二哥是同学,他爸也是高干。”
侯爱东搞不清高干和底干是怎么划分的,也就随口一说,反正吹死了又不要他埋,又给尤丽霞他爸加“码了”:
“他爸爸是老红军,原来是朱总司令的副官!”
韩老四听了有了门当户对的感觉,很高兴。
由于尤丽霞他爸揭发过侯爱东他老爸,加之尤丽霞他哥哥亲他妹侯爱青,这一点侯爱东非常反感,还有谣传他家侯爱泽偷看尤丽霞洗澡的事就不说了。
或许是恨屋及乌的原因,侯爱东讨厌尤丽霞。
长得很好看就很拽吗?尤丽霞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几年个子长高了不说,原来扁平的胸部也鼓起来了,胸前衣服里像藏了两个大柚子。
那年学校开运动会,尤丽霞跑步,胸前那两个大柚子上下大幅度地晃动,校外来的坏小子都盯着她那大“胸器”哈哈笑,两手放胸前比试,说那是“浪打浪”。
女同学也窃笑,她还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这些过程侯爱东看得清清楚楚,想笑,但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