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分厂子弟校要办高中班了!学校和厂办公室的宣传栏贴了告示。
这是新鲜事,大家奔走相告。侯爱泽辞了二机厂工地的临时工,把残缺不全的初中课本翻出来,开始复习准备考高中。
侯爱东听说侯爱泽不再到二机厂工地去干临时工了,急于向侯爱泽讨要他自己贴着侯爱泽在二机厂干了几天活,还没到手的工钱。
侯爱东在铁成刚那里打听到侯爱泽的工钱已经结了,并且把侯爱东那五天的计时工的钱也一同结了。
侯爱东向侯爱泽讨要他的工钱,侯爱泽给了他四元钱,侯爱东说钱数不对。
侯爱泽说:“就这些了!”
侯爱东记得每天工钱应该是一元四角二分钱,五天是多少钱他已经算得清清楚楚,心里很不爽,说:“反正不止这点钱!”没接侯爱泽手里递过来的四块钱。
他知道,如果接了这四块钱那就是他认了。这两天,侯爱东撵着侯爱泽要工钱,侯爱泽走哪他跟到哪,可侯爱泽硬是说侯爱东工钱没算正确。
侯爱泽听侯爱青给他说了他拿餐票往家拿狮子头,按单双来算,那狮子头应该是四个或两个,不可能是三个的事,觉得俩弟弟有点狡猾,叫他俩揣摩到了。
他把二机厂工地上干活听到捉弄人的题,说给侯爱东和侯爱彪:
“我给你们出道题:三十石六口缸,九只船来装,装单不装双,看你怎么装!回家扒拉一下算盘珠,弄清楚了再说,算不出来就别再找我。”
侯爱泽边上的同学听了都笑。
侯爱东回家叫侯爱彪给他算这“三十六口缸,九只船来装,装单不装双”是怎么个装法。
侯爱彪对这样的题目感兴趣,拿算盘算,拿笔在纸上算,都不成。又拿了纸叠小船,桌子上粉笔画条河,拿黄豆粒当缸,比试着装单不装双往船上装。装来装去,总有船要装成双数,这题难住了侯爱彪。
侯爱东发现侯爱泽叫他们算那船装缸,还要装单不装双的题是在转移“革命斗争的大方向”,不想和他绕圈子,见到侯爱泽,直截了当向他要那全部五天的工钱,一共是七块一角钱,还把侯爱彪写的计算公式递给他看。
侯爱泽没接侯爱东递过来的纸条子,说只有四块钱给他,那两块一角钱是用做“管理费”的。
侯爱东第一次听说管理费这词,不明白啥意思,问:“旅馆费是给谁的?谁住旅馆?”
侯爱泽纠正说:“什么旅馆费,是管理费!就是管理用的费。”
侯爱东不懂也不服气说:“谁管理?我干活也没叫你管理!”
“你去干活那么容易就去了,买酒买烟送给工头,人家才答应你去干活的。”侯爱泽说完后不理侯爱东了,侯爱东跟在侯爱泽后面唧哝。
侯爱泽叫侯爱东滚开,别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侯爱泽进厕所,侯爱东在门外面守着,一没注意侯爱泽从厕所另外一个门溜掉。
侯爱东觉得侯爱泽干了大半年的临时工,是操社会,跑江湖,各色人等见多了,人也学油了。
那年侯爱泽“劫法场”被捆放回来两眼发直,自言自语,半夜里睡着了尖叫,把邻居都吓坏了,侯爱泽妈妈都说这孩子毁了。
可这么多年过来侯爱泽不但没被毁,反而变得油嘴滑舌,吊儿郎当,比谁都鸡贼。
侯爱泽威胁侯爱东,说那四块钱不要,赶明忍不住把那钱帮他用了,连那四块钱也没得要了。
有四块钱总比一分钱没有好,没辙,侯爱东只好认了。
侯爱泽挣来钱也没看他给家里买什么东西,上次往家买狮子头是老妈给了菜票钱的。
除了给侯爱青买了一双鞋,弟弟妹妹也没得到他的什么好处。倒是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扑克赢菜饭票。
侯爱泽干了大半年临时工,结交了些个不三不四的朋友。按姥姥说是狗戴帽子的朋友,按上江人的说法就是,茄子掐了两个眼睛也算人的朋友。
一帮人到省城看篮球比赛,省城太繁华,好玩,到处玩,还逛动物园,回来说大象有汽车那么大,鼻子比人腿粗,长颈鹿伸长脖子可以吃到房顶上的草,还有小牛犊子那么大,只会跑不会飞的鸟。
到省城表姑家去,据说路上偷了一只大公鸡,说是给表姑家买的,后来表姑写信给家里说侯爱泽长大了,懂事了,来家知道带礼物了。
实际情况是没有回来的路费,偷了只鸡给表姑,借了路费回来,否则几个人准备要饭走路回来。
侯爱泽买罐头偷着自己吃,结果跑肚拉稀,屙了一裤裆。这些事侯爱东都清楚得很。
侯爱泽见了点世面回家晚上躺床上给侯爱东、侯爱彪和侯爱青瞎吹胡侃。
说他在二机厂干临时工的时候,有一次他到二机厂的后山上去,进了一个山洞,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堆火烤。
看着都白发苍苍,胡子也是白的,像山羊的胡子,一撮,往前翘,但那些人的脸还是年轻的脸,不像咱姥姥,脸上尽是褶子。
侯爱泽感觉自己编的没有创意,他们不会感兴趣,不想往下编了,没承想侯爱青感兴趣。
“后来呢?”侯爱青想知道下文。
“我看见那里有上次抓了去的白毛男,那白毛男认出我来,叫我坐下来烤火,我也冷,就坐下来烤火。”侯爱泽有意停下来不说,试探一下他们是否还有兴趣。侯爱青还催促他讲,侯爱泽又继续编,“我感觉有点奇怪。你们猜是什么奇怪?”
“磨叽。别卖关子,不知道。”侯爱青说,“怎么奇怪?”
“那火苗是绿色的!”侯爱泽伸伸腿,盖好被子说,“就像把铜块放到炭炉子里烧那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