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皇贵妃就这般去了梓宫奉安于承乾宫正殿白幡漫天,间杂着和尚喇嘛念经的声音,嫔妃阿哥们皆身着咸成服跪在院子里哭泣却是不知晓这哭声有多少真情与假意。
胤禛直挺挺跪在那里,一身淡色咸成服衬着他身形更是瘦削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年清芷看着只觉得心疼这里面的人恐怕只有胤禛一人是真心实意地为佟佳皇贵妃难过毕竟是养了他十几年的养母,可是他却是哭不出来。
随着时间渐晚,身边的嫔妃阿哥们皆是去轮班吃饭了偌大的院中零零散散跪着的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年清芷走了过去跪下来劝胤禛,“四阿哥,总归您也要休息一下进些食不然晚上恐怕更是难熬。”
胤禛脸色苍白着却是倔强地抿着唇角“我没有胃口。”
佟佳皇贵妃纵使坏事做尽可她待自己是极好的无论是出自什么目的。
胤禛一向倔强,年清芷知晓无法劝服他便不再劝说。
想到那纸上的内容,她微拧了秀眉,佟佳皇贵妃真当是可恶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便也要将她拉进去。
可佟佳皇贵妃却是想错了,年清芷绝不会按照她设想中的那般陷入她的陷阱,绝对不会让她如意。
夜色越来越晚,虽是初夏可晚上的风却是沁着凉意,月色给承乾宫蒙上,殿内外尽是纸钱焚烧的味道,也是苍凉的味道。
和尚喇嘛们念经声音停歇,梓宫旁总是需要人守着念经的,胤禛便从地上爬起来将帷幔一打走进殿中,坐在蒲团上拿起经文本为佟佳皇贵妃颂念金刚经。
年清芷担心胤禛受了凉,叫来刘义前去拿了大氅披在胤禛身上,便也索性与胤禛齐齐地一道跪在蒲团上跟着他的声音一块儿念。
本来无论是守灵是不准带着婢子的,就连在外头跪着哭泣的嫔妃阿哥们的婢子也皆在殿外头等候,不过这梓宫旁的顾忌便没那么多了。
嫔妃阿哥们说到底心头还是恨着佟佳皇贵妃,又有哪个是真心实意为她哭得,康熙不在紫禁城内,她们在外头假哭一阵已经足够,倒也不会找晦气地进入殿内。
年清芷这般纵使不合规矩,但到底不会被人瞧见,便也没有顾忌。
只是她一天神经都紧绷着,又经历着大悲大喜,整个人都疲惫着只靠一口气强撑着,如今跪在这软软的蒲团上,那金刚经的内容又实在晦涩难懂得很。
年清芷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一开始她还试图用着思考来拒绝睡去,结果后头什么时候睡去的都记不得了。
刘义打了帘子进来准备劝说四阿哥与年清芷一道去进点食,结果一进来瞧见眼前的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竟然当着佟佳皇贵妃的梓宫,靠在四阿哥肩头呼呼大睡,原本盖在四阿哥身上的大氅也跑到了她的身上。
这可是大不敬!
刘义顿时张大了唇,又瞧见四阿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才将呼之欲出的那句呼声又咽了下去,老老实实地又打了帘子站在门口看着,若是有人进来也好给四阿哥提个醒。
年清芷再次醒来已是半夜,倒也不是她自然而醒,而是她睡得太香、一时不慎脑袋直接从胤禛的肩头滑下,直接撞在他跪着的双膝。
她睁开眼的时便是与佟佳皇贵妃的棺材大眼瞪小眼,她的脑袋停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
随即年清芷听到一声清切的叹息,她嫌太丢人了便忙合上了眼,装作还在睡。
胤禛伸出臂膀搭在她的脖颈和小腿弯处直接将她抱了起来,除了纸钱与香的味道,年清芷在他怀中闻到第三种味道,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只让她觉得安心。
因为举行葬礼,承乾宫里的家具基本全都清空了,胤禛只能找了一块空地,打算轻轻地把年清芷放在那儿休息。
却是刚一屈腿,眼前猛地一黑,两个人齐齐摔在地上。
这“扑通”一声吸引了在外头守着的刘义注意,忙是打了帘子前来查看,瞧见面前四阿哥伏在年清芷身上,他一双眼睛又是瞪大了,惊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们……”
四阿哥闻声冷冷瞥来,刘义心头一咯噔又噤了声,又打了帘子出去。
胤禛转过头就瞧见年清芷睁开一双明媚的清眸无辜地望着自己,他忙是尴尬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在一旁,“我……”
话到嘴头却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年清芷自然地接过话茬,“都劝您进些食您不听,这下可好。”
她将身侧的锦囊扯下,拉开一旁的细绳,“这个时候外头小厨房估计也停了,四阿哥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胤禛却还是倔强地摇了下头,“于理不合。”
“娘娘也不希望您饿着。”年清芷将点心塞在他手上,“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若是饿出病来了,娘娘在天上便也是要担心的。”
胤禛这才接过吃食,勉强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吃起来,“我此番模样,会不会凉了你的心和额娘的心。”
年清芷一愣,方才笑起来,“四阿哥若是不伤心才是奇怪呢,娘娘待奴才和德主子便是再差,可她对您是极好的,虽然她的手段狠辣,可不管怎么说她确实为您筹谋了很多事,也将您养成这般优秀的模样。关乎这一点,奴才是很感谢她的。”
年清芷话音刚落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她一愣刚想说话,胤禛却是用手臂紧紧地箍着她,低低地道“清芷谢谢你。”
感受到肩头一片湿濡,年清芷抿唇笑着回抱起他。
慈宁宫中,莲花缕空香炉中袅袅。
苏麻喇姑坐在太皇太后床榻边翻着册子,一边翻一边念道“李佳氏二小姐,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长相清秀,听说在京城闺秀中是极有才名的,尤其是她那一手的娟秀好字,一张帖子传出来引得各大闺秀争相模仿呢。您瞧这位如何?”
太皇太后却是不怎么认同,“女子贤良便好,若是读了太多的书反而心思太重,对太子无益。”
苏麻喇姑点了点头,又翻向下一页,“瓜尔佳氏大小姐,都统石文炳之女,听说这位小姐十五、六岁就跟着在家中主母管家了,德贤温婉的盛名在外,模样也是极好的与太子相衬。”
太皇太后微微眯眼回忆,“石文炳?是不是那个在汉人中颇有威望的那位正白旗都统?”
苏麻喇姑回道“太皇太后果然不逊当年,依旧这般好记性,正是那位。”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是太子能迎娶瓜尔佳氏,便能增进满族和汉军八旗的关系,倒也是状美事。”
苏麻喇姑笑了起来,“看来太皇太后是满意这位小姐了。”
两人正商量着,胤礽打了帘子进来行礼,年轻英俊的脸上荡漾的全是笑意,“胤礽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
“还不快起来。”太皇太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随即吩咐一旁的宫女给太子端上冰镇的水果和夏日清爽的吃食。
宫女将西瓜葡萄切碎了放在冰镇的奶中端了上来,胤礽坐在座位上喝了一碗,浑身的燥热时下去。
苏麻喇姑将太皇太后扶了半坐起来,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个曾孙儿,“你老祖宗我受不起冻,便是大夏天也未拿冰块出来,热着太子倒是委屈太子了。”
“老祖宗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啊这都是太想您了,所以路上便走得快了些热得,到了您的宫里方才觉得舒爽了些。”
胤礽接过宫女手中浸湿的帕子稍微擦了把脸,便笑嘻嘻地凑近了太皇太后身边,“老祖宗这是在看什么册子呢?”
太皇太后示意了一眼苏麻喇姑,苏麻喇姑忙是将手中的册子翻到瓜尔佳氏那一页,摆出来给太子看,“你瞧着,这位瓜尔佳氏小姐如何?奴才瞧着与太子是极配的。”
胤礽匆匆看了眼,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给自己选太子妃呢。
脸上的笑忙是收敛了起来,嘟囔道“不怎么样,也就一般,我不喜欢。”
胤礽看了眼太皇太后,怕她生气,忙是一道坐在了床榻边讨好地说道“老祖宗,孝懿仁皇后故去才一个月,我此刻选妃实在是于理不合,而且我年岁还尚小,您着什么急呢?”
太皇太后叹了下气,“你小什么?你大哥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抱孩子了,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看你迎娶太子妃,虽是不急于这一时,但到底先将事情给定下。我就怕我这身子是挨不到你迎娶太子妃那个时候了,总要先帮你把关把关。”
她笑着道“你老祖宗我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当年就是我选的你额娘,现在看看真是选对了,将我的小太子生的如此玉树芝兰。”
算算年纪太子也十七岁,他的父亲康熙可是十二岁便大婚了,如今选妃已是迟了。
太皇太后如此着急,也是因为算算自己时日不多,将太子妃定下来她才能安心故去。
胤礽拉紧了太皇太后的袖子,“老祖宗您说的什么话呢?您可是要长命百岁,活到我抱孙子的时候的。”
他的俏皮话成功将太皇太后给逗笑了,“就你嘴甜,我若是活到那个时候,可不成老妖怪了吗?”
胤礽笑眯眯地道“老祖宗是神仙佛祖,才不是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