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祭拜过吗?”
“我随我父亲去看过别人祭拜,可是我自己没有祭拜过。”
“那你还听过什么其他的精怪么?”
“有啊。听说海里边有龙,三叶岛的祖先们都看到过的。还有,听说北陵郡国那里有雪怪。迦南雪山上的精怪就更多了。你没有听过么?”赵允觉得自己很奇怪,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人是谁,自己竟然和他说了这么多话。自己可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啊。就是和华耘,也没有这么多的话。赵允想到了华耘,赵允为此而憎恨自己。
“我也听过一些。回头我们可以好好讲一讲精怪。我可是见过真的精怪的。”那人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一个小少年,眼睛里放着狡黠的光芒。
赵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你骗人的。你怎么能见过精怪呢?我才不信。”
“可是你说的那些精怪,我却都信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赵允被问的有些气馁了。
“嗬,你害羞了。”那人笑着说,“你长的可是真漂亮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小孩子。你是谁家的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已经十四岁了。”赵允用他那正在换声期特有的声音说。赵允故意挺了挺胸膛,但是那人太高了,自己的气势被比了下来。
那人倒是体贴,自己往下蹲了一下,说:“你看,你现在和我一样高了,不用再挺胸膛了。”
赵允觉得这人很有意思,于是看着这人的眼睛,笑了笑。
那人接着说:“你还没说你是谁家的小孩子呢。哦,不,不是小孩子,是公子吧?”
“家父是妫水郡守。”
“原来是赵郡守的公子。你叫赵允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树神啊。”那人歪着头逗着赵允说。
赵允忽然想起了刚才这人躲在树后面扮作树神骗自己的事,于是撅着嘴说:“你为什么要装作树神来骗我。你是大人了,怎们能够骗人呢。你长的这般好看,不应该是个会骗人的人。”
“你可真是会夸赞人啊。不过,我可没有骗你啊,是你把我当做树神了的。”
“就算是,你也不应该躲在树后面跟我说话。你说是不是?”
“好吧,我向你道歉。”
“好吧,我接受了。”赵允倒是毫不客气。
“可实际上,我躲在树后面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可不要强词夺理!”
“我怕我一出来,我的洞箫就不能帮你解脱烦恼了。人都是乐声的累赘,一旦乐声附着在一个人的形象上,乐声就失去了他最本真的灵气。你想,我若是先出来,你还会专心听我的洞箫吗?你大概只会对我这个人万分好奇吧?”
赵允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挺有道理的。我要谢谢你的洞箫。还有你吟诵的氓。”
“不知道我把你的曲子解的对还是不对?”
“很对。比我自己解的还要透彻。”
“谢谢你的夸赞。你的琴抚的也很好。”
“你方才还说我抚的不够好呢,现在又来安慰我。不过,你安慰我,我还是挺高兴的。”
“我不是安慰你啊。你真的抚的很好的。难得的是你抚琴很用情,这比什么技法都要更加高明。不过,从指法来说,你用的是南方流行的指法,指法偏硬而曲调偏软,不能发挥琴的长处。抚琴的顶尖高手都在圣都。我回头给你推荐几个,让他们再指点指点你,你的琴技就更加完美了。”
“谢谢你。你的洞箫吹的也真好。和我的曲调一模一样,可是却能够单凭气息的调整,就把我给开导出来了。这真是神乎其技了。我以前是不喜欢洞箫的,觉得洞箫的声音没有古琴这般有灵气。”
“每一种器乐都是有灵气的,别说是洞箫,就是那鼓,只要奏的好,也是动人心神的。而且,就像我方才说的,每一种器乐都有自己的缺陷,这种缺陷无论用哪什么技法都无法弥补,只能用另一种器乐来弥补。”
“你说的真好。那我问你,洞箫的缺陷是什么呢?”
“洞箫的长处是便于抒发悲怨之情,因此,缺陷也是如此,洞箫在表达欢快和乐观上就力所不能了。”
“可你方才却用洞箫开导了我?这又如何解释呢?”
“你问的很好。悲怨之情,也分很多种。有的是绝望悲怨,有的是愤恨的悲怨,有的却是满怀希望的悲怨,如果是前两种,洞箫是无能为力的。你的是满怀希望的悲怨,所以洞箫正好可以起到导引的作用,通过悲怨幽咽之音催生出你自己内心的希望出来。所以,说到底,不是我的洞箫开导了你,而是你自己开导了你。”
赵允想了想,说:“你说的真是太好了。”
那人笑了笑。笑容很有感染力,赵允看到这人的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赵允说:“他们说我长的好看。可是我觉得,你长的才真是好看呢。”
那人很高兴的样子,说:“谢谢你的夸赞。我们初次见面,但也算是知音了吧。圣都里虽然通晓音律的顶尖高手很多,但却寻不到知音。所以,我得谢谢你,让我找到知音。”
“我也谢谢你,你也是我的知音。”
“我们不光是知音,而且我们还很有缘分。”
“是啊,我们很有缘分。如果我今日不来这里,我们就见不着面了。”
“你今日不来这里,我们也会见面的。而且日后可能还会经常见面。”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逄简。”
“你是……妫水郡王殿下?”
“正是。”
“拜见郡王殿下。”赵允万万没有想到,这名男子就是新分封的妫水郡王逄简,陛下的儿子。
“你不必客气,陛下新政说了,我们不是君臣关系。而且我们年龄相仿,若是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也不要叫我郡王殿下,就叫我简吧。”
“这不大合适吧。你是皇子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呢?我们算是朋友了么?”
“算是了吧。我们不是已经成了知音了么?”赵允说。
逄简又笑了起来,说:“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你说话也很有意思。”
“那就好啊。以后你就叫我简吧。我就叫你允。这样不是很好么。”
“也行吧。听你的好了。”
“一言为定。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看样子要下雨了。”
果然,远处已经翻滚过来了厚厚的黑云层,一场大雨正在酝酿。风也大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跑过来一队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几个内侍和几个南宫卫士,他们抬着一个步辇。领头的内侍跪下来,说:“殿下,可找到殿下了。天快下雨了,可急坏奴婢了。”
逄简看了一眼赵允,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内侍和南宫卫士说:“你们急什么,我自己会回去的。跟你们说过了,不要到这里来打扰我。”逄简的语气里没有气恼,但是有一种天然的不可抗拒的威严。
“殿下息怒。奴婢岂敢来打扰殿下。是皇后娘娘回宫了!”
“母后不是去建章宫消暑了么?”
“今日回宫了。娘娘一进长秋宫就要见殿下,所以奴婢才才斗胆过来打扰殿下的。请殿下息怒。”
“既是母后召见,你自然应该来的。这不怪你。走,回宫。”逄简弯下腰来说:“我要回宫了,改日我们再聊好不好?”
“喏,殿下。”赵允道。
逄简直起腰,指着抬步辇的几个内侍说:“你们用步辇将赵公子送回太学去。我自己走回宫,这样还快一些。”
“喏!”
“不……,好吧。谢殿下!”赵允语无伦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