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使臣因侍卫失踪一事驻留太平府,东凌新帝为示礼遇,特派京畿卫精锐前去协助寻人,并允使臣暂留太平府,改日听宣觐见。
这一日,京畿卫加派兵力严守城门,许进不许出。巡城官兵四处搜捕却不知捕的是何人。至夜,皇城寂静得出奇,从高门显贵到平民商户,处处大门紧闭,就连往日里熙熙攘攘的烟花之地,今日竟也熄灯偃乐,闭门谢客。这异常的寂静与清晨那一场无疾而终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无不在昭示着朝局动荡导致的人心惶惶。
相较于皇城里的暗潮汹涌,皇宫大内却与往日并无差别,职守的宫禁卫似乎比往日还少了许多,尤其是皇帝起居的乾元宫,竟连半个守卫的影子也不见。
书房的轩窗上,映着年轻皇帝禀烛夜读的影子,许是坐得久了,他缓缓起身,及至窗前,突然冷笑一声道:“师傅果然还是空手而来了!”
从廊柱的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袍人,脸上的黄金面具,在弦月的微光下尤显得刺眼。
凌楚安转身走回了书案后,稳稳地坐进那宽大的龙头圈椅里。再抬眼时,黑袍人已站在房内,除去了黄金面具的脸,苍白而苍老,唯一双眼,仍如淬炼过一般,精光四溢。
凌楚安强迫自己紧紧盯着那令他生惧的目光,嗤笑道:“师傅这一招空穴来风,确然让我措手不及!看来母后于师傅而言,也不过如此。”
一身黑袍的黄公公面无表情,眸光沉定而凌厉,让凌楚安深切的体会到,那无论他如何强大,都无法摆脱的压迫感。这让他尽力维持的镇定几乎难以为继,他下意识地握住龙椅的扶手,紧绷的背脊将身体变成一柄蓄势待发的箭。
黄公公却突然笑了,脸上眼中并没有任何笑意,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鄙夷不屑的笑声:“你那制作机关的本事,尚且是本座教的,你确定要用那些来对付本座吗?”
凌楚安心头一沉,脸上却仍旧保持着那早已僵化的笑意:“徒儿岂敢!只不过,徒儿也要给自个儿留个退路!”
“退路?”黄公公冷哼了一声道:“你终究耗费了本座多年的心血,若非万不得以,本座岂肯轻易毁去?真正不给你退路的,是掀起今日事端之人!”
凌楚安迟疑道:“难道凌楚宣并未落入师傅手中?”
黄公公道:“你以为,能取代你坐在这把龙椅上的,就只有一个凌楚宣吗?”
凌楚安脸色大变,眸中的惶惑倏然便被惊惧所取代,他双唇紧抿,双手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黄公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既而道:“数月前,曾有疑似沈青瑶姐弟的一行人在荆州现身,而近日沈丹瑶亦在你的重重监视下凭空消失,你虽猜到此事并不简单,更因此动用了官兵与黄金门两方势力分别追查,可为何至今仍无线索,你又可曾认真思虑过?”
黄公公顿了顿,更为缓慢地道:“那沈青瑶在宫变之前,便已身怀有孕,此事虽被先帝压下并未召告于朝堂,但若想找出一二知情者亦非难事……”
凌楚安何等心机,黄公公这没头没脑的三言两语,瞬间便使他茅塞顿开,既而脸色竟是渐渐的恢复如常。他缓缓抬起眼皮,看向他的师傅:“收留沈青瑶姐弟,护送其入关助沈丹瑶脱身,供其藏匿探取母后与朕的身世,再借此内忧外患之际突然发难……能有如此胆略及谋略者,除了西北宋家,怕是很难找出第二个!”
黄公公不置可否:“究竟是不是宋家,本座尚不敢定论。但若当真是宋家布了这一局,本座如今倒还有一枚釜底抽薪的筹码。”
凌楚安眉心一跳,忽而笑了:“这便是师傅留四皇兄不死的原由?”
黄公公自然听得出他语调里毫不掩饰的讥讽,故而冷笑道:“无论是朝堂势力还是军中实力,凌楚宣并无半点根基,就算你与宋氏拼个两败俱伤,凌楚宣仅凭一个皇子的身份,也难登大宝!本座虽无识人之明,但这一点显见的态势还是能看清的!”
“师傅所言极是!”凌楚安面色不变,毫无诚意地道:“如此说来,师傅那所谓釜底抽薪的筹码,难道不是四皇兄?”
凌楚安言语中的讥诮,黄公公只回以冷冷一笑,他不答反问:“你可知当日先帝派皇四子凌楚宣远赴西北,究竟所为何事?”
“父皇是让他去追查一件东西的来路……”说到此处,原本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凌楚安倏然一惊!之前,他只顾窃喜于师傅寻找多年的图纸竟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正可借此将师傅调离京城。如今旧事重提,他才意识到,那张图纸画的东西,竟然能让父皇深深忌惮,又令师傅一介江湖人势在必得,终究不会是寻常之物!
想到此处,他轻轻一笑,瞧着黄公公道:“那东西的来路,师傅定然是晓得的!”
“本座自然晓得!”黄公公面无表情,语调也无甚变化,可偏偏凌楚安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怨恨与隐隐的期待:“那当中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可令宋氏父女死无葬身之地的惊天之密!”
……
夜静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