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白雪皑皑。
万里竹林披银装,十万群山挂素裹。
放眼万壑千山全是苍竹,在一座巍然竹山之腰,有一座草房。草房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白发老者。
精美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壶热腾腾的茶。
他在慢慢的品尝着,就像在品尝着自己的人生。
老人呷了一口茶,然后问道:“人杀了吗?”
“杀了!”一个黑衣黑袍的人回答道。他站在草房门外二丈之地,从竹叶上滑下的雪片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像一棵竹子,静静的站在雪地里。
老者又呷了一口茶,问道:“杀人的感觉和杀狼的感觉有什么区别?”
“人和狼没有区别。”
老人皱了一下眉:“你错了,人和狼是有区别的,你杀了狼,可以吃它的肉,这会让你活下去。你杀了人,他们会想办法找你报仇,让你活不下去。”
“我会继续杀!把他们杀光为止。”
老人道:“不错。谁要杀你,你就必须先杀掉他,这是森林法则,江湖规矩。”老人看了看门外的雪地,出了一会神,然后忧郁地说道:“我已是风蚀残雪,能教你的江湖经验都已经全部教你,能教你的武功也全都教给了你,看到你现在能力,我已经放心了。”
黑衣人低下头,“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很好。”老人抿了口道,目光看着窗外的雪景,拉开了记忆的帘幕,“想想十五年前,虽然那时我在你们村才入住五年,但我已经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当成亲人,特别是你,从你一出生开始,我就看着你长大的。唉!如果不是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我们都还过着那种仙境般的生活,你恐怕早已娶妻生子,与家人享受着天伦之乐。”
听到这里,黑衣人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老人接着道:“这十五年来,我比你过的更加痛苦,无时无刻都被噩梦缠身。十五年前的你还小,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悲残,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根本没有我脑海中的那些记忆,这么多年,我的记忆被鲜血和尸体填满,要想消除这些记忆,只能用那些人的鲜血去清洗。”
黑衣人咬紧了牙,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师父,你放心,我会用他们的血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很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不急于杀掉云扬暮吗?”
“徒儿不知。”
“杀云扬暮的女儿和他的儿子,那是必须要杀,那是要向欧阳世家和悬剑派发出警告,至于云扬暮的命,无关紧要,三月十五他去不去悬剑山都无所谓,因为,这一天要死的人,是悬剑派掌门清道远。”
黑衣人不语。
老者又道:“你一定疑惑为什么要选择三月十五杀清道远,并且还让江湖的人都知道是吧。”
黑衣人不语,他的确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因为他只知道,师父永远是对的。
老人抿了口茶,感觉茶已凉,站起身,把桌前的茶壶放到墙角的炭炉上,然后又回到桌前坐下,继续说道:“三月十五,正是十五年前平湖村流血的日子。我要从那些人脑海中掏出他们的那段记忆,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世人知道,我们杀人,是正大光明地去杀,不像他们,一幅道貌岸然,装作正气凛然,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黑衣人静静地听着。
老人接着道:“我让你说出日期,就是想让江湖所有有身份的人都到场,那时,你可当天下人面揭发他们的罪行。为我们平湖村数百惨死的村民讨回公道。”
黑衣人的牙齿咬得更紧,嘴里已经溢满了血,咸咸的血。
碳炉上的茶水开始沸腾,老人站起身,把茶壶提到桌前,加满了半杯已冷的茶水。
“好了,看你的状态,你一定很累了,明天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回去休息吧!”
“是!”
黑衣人转身而去。走出五百米后,一声长啸,飞天而起,冲出密密的竹林,仰首直视,天空昏沉,犹如他的眼睛。
离这草房两里地有一悬崖,悬崖数丈之高,悬崖下有一个只有两米来深的山洞。
黑衣人走进山洞,倒在铺在地面的狼皮上。
他感觉很累,十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到累。
他讨厌杀人,就像他讨厌杀狼一样,但是,他不得不杀,他活着,就是为了杀戮,因为他的脑海里已经装满了血,装满了仇恨。
黑衣人躺在石洞里,微微闭上眼睛。
洞外,雪又至,无声地飘落着,整个世界静得像坟。
………
………
很少有人记得五岁时发生的事情。
除非有些事情必须让你记住。像梦魇一样,让你毕生不能忘怀。
平湖村很美。
美是因为这里并没有湖,而是有一块很大很大的平原。
因为四周都是山,所以才显得这片平原的美丽与珍贵。
这年春天,平原上开满了金色的油菜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穿过这金色的花海,流向天边,村庄的后山种得全是桃树,桃花也正在开放,缕缕花香绕着整个村庄。
这里像世外桃源,善良的村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幸福地生活中。
也正是这一年春天,村里莫名其妙的来了好多人陌生人,带着兵器的陌生人,他们穿着不同的服装,讲得不同的口音,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寻找着什么。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在桃林地捉着蝴蝶。
他的乳名叫“枫树”,因为他是在枫树下生的。
他不喜欢枫树,因为枫树不会像桃树一样结能吃的果子。所以他喜欢桃树,特别是桃树开花的时候,他总是带着对桃子的期待在树林里玩耍。
这天的桃花开的好艳,好红。花丛中的蝴蝶,也好多。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桃源深处呼救,好像是他妈妈的声音。
五岁的枫树寻着声音奔进了桃林深处。
是的,是他妈妈,他正被一个陌生的大汉按在桃树上,撕烂的裤子就在桃树下……
他不明白那个满面虬髯的大汉在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在欺负他的妈妈。
正好他看见一根竹片插在桃树根前,他拔出竹片,哭着跑上前去救他的母亲,那大汉头也不回去,一脚踢出,瘦小的枫树被踢向半空,然后坠在高高的桃树杈中,无力地挣扎着,嘶叫着……
那满面虬髯的大汉并没有因为枫树的哭喊而终止自己的暴行…
挂在树杈上的枫树,听到妈妈的嘶叫,看到她无助的挣扎,绝望的眼泪……
……
雪飘进了洞口,敷了厚厚的一层。
一种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迅速地抓起身边的竹剑,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