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里外里五百
昌定大学女生宿舍楼栋,五层十进,北边挨着后山那一大片白桦林,南入口立着“男生止步”牌子。
416寝室两厢四个铺,佟苇欣的铺位临门,架着蚊帐。室中央,两条长桌子成一列,配有三张凳子和一张椅子,桌面如同杂货摊。再往里是洗手间,一条横杠子挂着星条彩旗布样的毛巾和内衣。
416寝室虽有四个铺,但三年来一直只住了三个人。直到上星期,才加进一个新室友。
穿过走廊上楼,佟苇欣低头拐入,冲进洗手间,拧开龙头,捧水拍在脸上,对着镜子猛吹气,水滴在镜面横冲直撞,像电脑屏显示弹幕来袭。
这会,拎着手提包的伍军谊在去学校医务室的路上,刚经过办公楼前那一排停车隔离墩。伍军谊怒气难消,把手提包转到左手,右手把搭在肩上的夹克搁在隔离墩,从裤口袋取出手机,拔通了佟苇欣的班主任谭劲的电话。
谭劲和伍军谊曾就读于源江理工大学,虽不同班,但同一个学生社团,当时叫“计算机生产力兴趣组”。谭劲是陵江人,而伍军谊是源江本地人,又在本地上学,对谭劲有些关照,久而久之,关系非同一般。毕业后两人均到了昌定市,一个任教,一个改行搞技术。
伍军谊与佟苇欣相识,是经由谭劲介绍的。当时,佟苇欣刚兼着系里管员,诸如数据备份、用户管理问题总解不决,谭劲使唤伍军谊帮了几次工。
没料想,比佟苇欣大9岁的伍军谊动了心思,居然进行了一年多艰苦卓绝的地下工作。
谭劲发现后有所劝止。一来,人家妮子还没长全,尤其是心智单纯二来,也有围着转的男生,尤其外系一个姓赫的男生,但从未见过动静,说明人家没动过谈恋爱这根筋。
谭劲的劝止为时已晚,伍军谊的策略是步步为营。
伍军谊冲谭劲嚷嚷:“把那子的情况都提供给我。”
“哪个子,啥情况?”
“就是艺术与传播系的赫登,一直追求佟苇欣还缠着不放的那个。我刚才找他理论,警告了他,结果干了一架。所以我要掌握他的情况,越多越好。”
“你说你办的啥事,打成了啥样,人有没有打伤?”
“人没大事,他没赢,我没输”。
“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交待。”谭劲有些恼怒。
“去年你劝我别追佟苇欣,说喜欢佟苇欣的人很多,但人家还年龄还,思想也单纯,没想过谈恋爱。当时你还提过一次赫登那子也喜欢佟苇欣,我当时没在意。照你所谓有限度交往的臭标准,还有那套更恶的不接吻、不上床的两不底线,整整一年多了,我连佟苇欣的手都没牵过,更莫讲别的了。”
“哟嗬,还怨上我了。幸亏有我,你俩才谈得正,继续发扬。”谭劲不再气恼,转而忍俊不禁。
“你还笑,我被害惨了。外人不知道的,当我是在谈爱,怎么怎么的了,其实我要多烦躁就有多烦躁,这样下去谁受得了?早几天我专门逼问了佟苇欣,到底有没有人纠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佟苇欣倒是说没有,但同时也说了,赫登应该是喜欢她,确实经常有意无意出现在她身边。听到这些,我今天就去找了赫登那子。”伍军谊一通连珠炮。
“那也不至于同人家打架,就不能忍忍?”
“里头忍,外头也要忍,里外里五百,忍你个二百五。”伍军谊情绪上头,挂了电话。
大学总是和恋爱联系在一起的。从表象来看,女生到社会上会遇到比学校更优秀的男生,而男生很难找到比在学校更好的女生。
佟苇欣正在宿舍担心伍军谊,眼前浮现那红肿鼻子,也念想他是否吃了晚饭。
担不担心赫登?佟苇欣问自己,答案是“否”,才稍感心安。看看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佟苇欣才拉拢窗帘,两个室友已回到宿舍。一个室友腋下夹着佟苇欣的课本宏观经济学,走到桌旁就开腔:“某人上晚自习连书都不要了,也难怪,俺可听说了球场决斗。”
佟苇欣正从洗手间出来,只汲着一只拖鞋,跳房子一样地蹦到室友眼前,旋即从其腋下抽出书本扣在头顶。“瞎嚷嚷什么,坏事才进门,就想传千里?”
室友的头一偏,伸手来抢书,佟苇欣直接将书扔在桌上,转身从床沿顺来一条毛巾擦头发,自言自语:“真不知道搭错哪根筋,竟然闹儿科。”
另一个室友听岔了:“儿?这么快就有儿子了?”
“儿你个头,懒得理你。”佟苇欣窜上床,背朝里躺下。
宿舍里的i卡电话响了,室友接通后得知是找佟苇欣的:“不是儿你个头,而是电你个头,估计是你男朋友。”
“我不接,你直接挂了”。佟苇欣往里挪了挪。
“人家睡了,说现在不接了。”室友挂上了话筒,紧着问佟苇欣,“你和你家这位谈恋爱这么久,还没送手机?这可是正宗的业务需要,咱宿舍就你缺机了。”
“没那魅力,颜值换不来手机,只能无机之谈。”佟苇欣盘腿坐起,指着两个室友,“哪像你们值钱,手机都换新的了,我只能换几两散碎银子。”
“切,少在这作。堂堂416的1,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千金想换万金油?”另一个室友格外不屑。
佟苇欣正色坐定,先据实作答:“是我没同意买。我拿个手机也没大用,爸妈乡下打电话要跑很远,弟弟寄宿了也没电话。再说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什么原因,说来听听。”两个室友凑近了,正狐疑着。
“真想知道?”佟苇欣憋住笑,“我觉得用你俩的手机很方便,不用白不用,两大傻冒。”
宿舍里的电话机又响了,一个室友准备去接,见佟苇欣努了努嘴,便缩回了手。“你还真惩罚你男朋友?有的女生碰到这种事反而高兴,两雄相争挺江湖。”
“江湖?还浆糊!影响多不好,想起都郁闷。”
紧接着,第三遍铃声响起的时候,两个室友看佟苇欣一动不动,便也只干听着。
等电话铃停了,两个室友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发问:
“你要向组织如实汇报,听说跟你男朋友干仗的,是咱学校里一个高个头、长头发的男生,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