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对古谷来说还很陌生的房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白发妇人离去了,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古谷和小男孩两个人。此刻小男孩重新回到古谷刚醒来时他站的位置,若有所思地凝神着透明浴缸中那条缓慢游动着的小海鱼。看来他对一条鱼表现出的兴趣完全超过了对她的。古谷本打算旧话重提,让小男孩扶她到外面晒晒太阳。但是看到那个叫泽照的小男孩凝望一条鱼时一脸着迷和略带忧伤的神情,她突然感到一阵碎玻璃划过心尖似的心疼。与此同时,她也为自己那么执着于出去晒晒太阳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感到不可思议。
曾经那个仿佛保守着许多悲伤秘密的小房间,那个古谷曾无数次想破门而入一探究竟却总是被一堵沉默的石墙拒之门外的小房间,如今她正睡在那个石头房间的床上。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古谷慢慢地放下用两支明显缺乏力气的胳膊勉强支撑起来的半个身子,于无声的静谧中,她比较能够心平气和地仔细观察一番这间石屋。
和古谷心爱的石屋不同的是,这是一间四面墙体全呈深绿色的石屋。只有地面和头顶上的那块墙体显现出石头原本灰暗、冰冷的质地。古谷身下正躺着的那张石床呈人体轮廓的形状,通体散发出深绿色的亮光,给人的感觉充满活力。这让躺在这张绿色的石床上身体微恙的古谷看起来生气勃勃的。整个石屋除了一张可以发光的石床和一张圆形的放着一个玻璃缸的石桌外,并没有更多的摆设,所以观察整个房间并没有花费古谷太多的时间。很快,完成了巡视的她主要把注意力放在了沉思上。
古谷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喜欢绿色,她也不知道当年母亲如何在这间石屋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寂的时辰。在这里,母亲究竟遭遇了什么?这间平常无奇的小石屋究竟有何魔力可以让当年的母亲从这里走出去时,一次又一次哭红了双眼。一天又一天,她被人羡慕着的年轻母亲那流露出无限疲惫与悲伤的叹息的次数几乎与其呼吸的次数持平。多年以后,它又是怎样操纵自己神秘的咒语,让走进来时还拥有一头美丽黑色秀发的少妇,走出去时竟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一连串的问题像隔空射过来的暗箭一样,在古谷填充的满满当当又空空荡荡的大脑里堆砌起来,让古谷的内心呆滞地承受拿不起、放不下的难过。
大脑像正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却突然失控的汽车般盲目而杂乱的运作着,古谷努力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一双如漆黑的夜色一样凝重的大眼睛紧紧顶着头顶上方那块圆形的亮光——那里面有一枚小小的太阳。
古谷不知道叫泽照的小男孩是什么时候走出这个山洞的,等她把自己的意识拉回到现实重新大量这间表面一览无余,但是细看之下似乎又很诡异的深绿色石屋时,小男孩刚好从一扇外形是蝴蝶轮廓的石门外走进来。他一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闪着奇特而迷蒙的光芒,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斑白色。当小男孩的目光与古谷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相汇时,他眼睛里之前闪烁着的那抹克制着的兴奋亮光如风中的烛火一般摇曳着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与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坚毅和过分冷静的表情。古谷注意到,白发妇人在时的小男孩和白发妇人不在时的小男孩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