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明白了。
一声压抑痛苦的呜咽从他喉咙里逸出,血红的眼里热泪滚落眼眶,滴在怀里女孩的长发上。
廖耳再一次的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变异亲和体质,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她冒险,靠她瘦弱的身躯挡在前面,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帮不上一点忙。
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化为实质,以前被钱七贯喂过的各色灵果和叶片,长久以来没能完全吸收的积压的能量,在这一刻被调动起来,顺着筋脉疯狂涌入脑部。
廖耳感觉到大脑头疼欲裂,好像有人拿着斧子对着头颅又劈又砍,这波疼痛还未结束,另一波细密的刺痛接着涌上来,似乎有无数根针活生生地刺入大脑中,疼入骨髓。
廖耳双眼禁闭牙关紧咬,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抵挡这入骨的疼痛,不自觉之间,他抱着钱七贯的双臂越来越用力,甚至女孩从窒息中醒过来他也没发现。
钱七贯是疼醒来的,一睁开眼就看到廖耳疼到扭曲的脸,还有空气中明显起伏不定的波动,桌子上倒扣的茶杯在这股波动中化为齑粉,还有那些久无人用的沾满灰尘的桌子,也一点点化为粉尘。
福至心灵的,她忽然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口袋里的玉石还有好几块,她挑出一块碧汪汪的椭圆形玉符,狠心从干涸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丝力量输入玉符中。
看着玉符上的纹路一层层点亮,空气中虚浮四散的能量粒子,她松了一口气。那些熟悉的米粒大小的莹色光点顺着风从窗外飘来,汇聚到玉石跟前,雀跃着钻入里面。
一点,两点,十点……
小楼外吹起大风,隔着一条街道的小区也跟着起风了,三条街区之外也风声拂动,再然后是其他街区、半个小镇、整个小镇、小镇之外的田野……
起风了。
这风不急不缓,徐徐吹来,从四周向镇中心汇聚而来,风吹过的地方紫色烟雾慢慢淡去,躲在地下室的人们忽然感觉浑浊的空气清新宜人,很多人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舒缓了许多。
风的中心,钱七贯和廖耳紧紧抱在一起,顺着清风赶来的荧光小虫们争先恐后地扑上来,一部分直接钻入钱七贯的身体中,修复着她后心的伤口,另一些也被那块玉石吸收。
玉符愈发莹润碧透,里面像晃动着一汪碧绿的汁液,绿得喜人。
钱七贯把玉贴在廖耳的额头,玉石中的绿色循着空气中的波动震荡,氤氲出一片神奇的绿雾笼罩住他的头部,很快沁了进去。
廖耳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外面的风吹拂的范围更加广阔无垠,从这个小镇到那个小镇,莹色光虫们得知风中的讯息,纷纷呼朋引伴结伴而来,它们组着整齐的队伍乖顺地投入了漩涡中心。
钱七贯后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了,那卡在身体里的子弹碎片被筋脉里汇聚的能量推着排出体外,并且脆弱的血管筋脉也在这股能量的修复下更加强健有力,因而除了身体失血过多显得虚弱,她已经没有其他毛病了。
将碧绿玉符装进一个小福袋里系在廖耳脖子上,她没有再关注廖耳。
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镇子里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气还在,虽然散了一些,但还是相当顽固地盘踞在这片土地的上空。
掏出随身携带的所有玉石,略微思索过后,她选出其中的两块,准备沟通天地。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从廖耳的怀里出来。她试着掰开腰上的手,没想到廖耳的挣扎特别强烈,空气中已经稳定了的波动都开始狂暴起来,引得排队的荧光小虫也躁动不安,显然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意放手。
钱七贯无奈了,只能以这样面对面拥抱的尴尬姿势,与廖耳额头相抵,中间夹着碧绿玉石,腾出来的两只手捧着选出来的两块玉符,双掌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祷。
天地自有一套运行的法则,顺着法则行事才能契合天地之道,不然就是悖逆妄行。藏在阴影背后的人为了某一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伤害无辜,这本身已经超出了人性良知,现在不阻止这样的恶行,那自己就是他们作恶的帮凶。
钱七贯不喜欢杀人,但如果救人的代价是这个,那她宁愿让双手染上鲜血。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甘州大地上的风之元素,只要还停留在此,请听从召唤,吹散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烟尘雾气,不给地面留下任何一丝阴霾。
掌心的玉符热到滚烫,灼伤了皮肤,可她紧紧握住没有松手。
甘州境内,这天早晨一共刮起过两阵风,先的那个清新柔和,如同春风拂面,后的那个凛冽刺骨,如同钢刀般卷起地上的层层积雪,将这白茫茫的大地吹的雪粒乱飞,人眼都睁不开。
大风一吹就是一个小时。
风停之后,甘州大地上方那淡紫色的烟雾散去,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又下了起来。
跨过最后一道工事,哪怕枪都顶在了头上都没有让步的伊尔克,被捆绑着监视着,侧耳听着外面的风声间歇,他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