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伴随着晋国公府车队返回府邸,迎接李流光的小丫鬟一声尖叫,整个晋国公府都知道了府中的小郎君被刺客吓得多了一个裸奔的爱好。
消息传到前院,原本正因为家小遇刺大发雷霆的晋国公,一时哭笑不得,缓过劲来满腔的怒气也被压了下去。他冲着三子李周书摆摆手,“小七受了惊吓,你去后院看看。”
李周书是李流光的父亲,如今已年过三十,一身白袍斯文儒雅,精心修饰过的胡须更是为他添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是正统的大唐文人,信奉严父慈母,虽然心中挂念儿子,也只是说了句,“小七母亲在,儿子晚点回去也不迟。”
晋国公点点头,有儿媳在倒是不用担心,于是话题又转回到这批山贼到底是什么来路上。厅内的都不是蠢人,谁也不相信山贼是真山贼。他们想不通的是今天出门的只有国公夫人带着几个小辈。按说并没有任何的刺杀价值,刺客怎么会挑今天动手。
“霍节把你去了看到的情况再说一遍。”晋国公吩咐道。
被称为霍节的是黑骑卫统领,身高八尺,一身黑色的铠甲往厅堂一站宛如铁塔伫立。国公夫人遇刺,他带着黑骑卫收到消息便赶了过去。等他们赶到时,晋国公府已经伤亡惨重。万幸的是国公夫人没事,几个小主人惊吓之余不外也就是受了点小伤。发现黑骑卫出现,刺客退的很快。霍节注意到这批刺客看着阵型混乱,实则进退有序,前后呼应,一旦被擒立刻自我了断,隐隐有豪门圈养死士的影子。黑骑卫伤了几个弟兄,却一个活口都没抓到。
霍节讲到这里,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死士吗?”晋国公若有所思。
霍节想到什么,犹豫地看了李周书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厅内几人猜测着刺客的来历,事关隐秘,霍节慢慢退了出去。他刚出门不远,副统领程力凑了过来,讪讪笑着,“诶,老大你跟国公爷说短弩的事了吗?”
霍节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没说!”
程力急了,“怎么没说呢,那可是个高手。老大你想想,一连十二个人,伤口都在同一个地方,你能做到?”
程力自问做不到,霍节也做不到。可问题是霍节探查过了,射伤山贼的箭矢来自流光男爵的短弩,当时流光男爵的身边只有方恒术士一个人。要么是方恒术士射伤的人,要么就是流光男爵亲自动的手。前者不太可能,方恒术士连杀鸡都不敢,后者……更是无法想象,一个傻子能伤人?还干脆利索的射伤了十二人?那可是十二个高手,不是十二只鸡。
他闷着声不说话,程力眼珠一转嘿嘿干笑,“要不,咱们分头去探探,你找小郎君,我去找方恒术士。”
霍节:“滚!”
程力一溜烟滚了,霍节犹豫着朝着李流光住的康寿苑走去。程力这个滑头估计赌的高手是方恒,霍节却莫名地觉得李流光更可能一些。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因为李流光的身份。就算高手不是李流光,说不定是三夫人私下雇了一个高手保护他呢。
一念至此,霍节犹豫的脚步变得坚定,大踏步朝着前方走去。
康寿苑
李流光并不清楚他射伤山贼的行为引起了黑骑卫统领的注意,便是知道了也不在乎。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想其他。再者他又不是真的16岁小儿,早已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同傻病被治好的借口一样自他幼时起,便经常有个白胡子老头隔段时间出现在他面前,一边治他的傻病,一边教他点东西。如今他傻病治好,老头功成身退,便是他行为有些出格,也是老头教导的问题。
至于旁人信不信,他是真的李流光,找谁来也挑不出毛病。
他原已做好了回家便恢复正常的准备,谁知道被客服摆了一道,光溜溜出现在小丫鬟面前。虽说他不在乎,但在众人看过来之际,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还是默认了自己是个傻子。
“傻子”李流光沐浴更衣完,李母也教训完了护主不利的小厮仆从,转脸慈爱地拉着李流光坐到矮塌,亲自陪着他吃了两碗饭。
李流光这一世的母亲娘家姓程,闺名宛如,出生于大唐的顶尖豪门程国公府。她同李父李周书青梅竹马,自幼感情就好,结成夫妻后更是恩爱异常,屋里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若说起来,程宛如的前半生可谓是一帆顺遂,唯一的缺憾便是儿子是个傻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李流光的溺爱。
李流光被李母养的十分精心,即便是痴傻时,潜意识也十分亲近李母。他两世的母亲都对他溺爱非常,李流光也习惯了母亲便是这样。
“七郎,尝尝这个。”
年约三十,容貌姣美的妇人将一片挑过刺的鱼肉挟到他的碗里,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摆在李流光面前的碗已经叠到小山高,李母却视若无睹,还在不停地往里挟着。
李流光无奈地捂着肚子,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怎么会?你才吃了一点。”李母就像哄着三岁幼童一样,轻轻地拍着李流光,说:“娘的小七再多吃一点,吃得多长得高,长得高就能去骑马了。小七不是想骑马吗?吃了这碗饭,娘让你外祖父送你一匹马。”
李流光听到马心中意动,前世他爱好广泛,骑马也是其中之一。在继续装傻和骑马之间犹豫片刻,李流光确认道:“真的?”
“真……”程宛如一个真字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激动的嘴唇颤抖,小心翼翼地问:“七郎,你想要一匹马?”
李流光心中一软,彻底抛弃了装傻的念头,学着小儿的口吻道:“我想骑马。母亲不是说外祖父家里养着好几匹汗血马吗?”
这大概是李流光自出生以来在程宛如面前说的最长、最有条理、最清楚的一句话。程宛如的眼泪蓦地落下,“七郎,你再说一遍?”
李流光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上辈子中二叛逆没少给家里惹麻烦,母亲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等他略微懂事,想着毕业回家一定听话时,一场意外断送了他的性命。这一世他同样是个不孝子,虽然不是出自本意,但李母真是为他操碎了心。他抬手抱住李母,拿出上一世哄着祖母、母亲给他零花钱的耐心,卖乖道:“阿娘不要哭。”
过去他痴痴傻傻,程宛如没少在他面前哭。彼时他灵魂沉睡,很难体会到李母的感受。如今清醒过来,程宛如一哭,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说着不哭,程宛如哭的更厉害了。李流光这几句话说得清楚,和过去呆呆傻傻的样子完全不同。程宛如心存希望,又担心是自己做梦,连着问了李流光几句,才又哭又笑道:“娘的小七终于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