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是何等人物,他绝不是普通的侍卫。陈良是御前一等带刀随侍,与姜明、贺连、贾亦真并为“御前四杰”,钦赐的金腰牌,官阶正三品。朝堂之上,御前四杰名望仅仅排在禁军统领王麒、征西大将军陈去非、云南侯高星酉、辽东侯张宽之后。
同样是御前的人,姚思杰和陆子房便没有这种待遇。哪怕陆子房是长安四少之一,终究比不过皇上钦赐的“御前四杰”。
好了,现在陈良都这么说,卢家兄弟还有什么话说呢?
谨慎如陈良姚思杰之属,都不曾知道他们所谈论的一言一行,都被悉数听了去。
偌大的街上,围得水泄不通的场子因为观音庙主持的一句话,已经散去了大半。很多人看温如玉,并不是为了真能让温如玉给自己看病,更多的是,为了讨个吉利,就如人们常拜“霍去病”“辛弃疾”一样。
如陈良所料,温如玉并没有离开观音庙。此时的温如玉,正在观音庙后厢房中静坐品茶。
观音庙不似寻常的庙宇道观。它原本是一座普通无人打点的小庙,后来天朝安定,百废待兴,百姓生活稍稍安定,便将这小庙修葺了一番。当年这镇上的许多人出财力物力,加之离山又近,取材极其方便。主持修葺的人便提议将这寺庙扩建,便形成了今日一个三进的院落,占地约百亩。负责打点寺庙的人,并非方外之人,而是镇上的一些俗客约定,轮流掌管。三大主持皆为男子,皆是镇上名望极高的人。
十七年过去,三进的观音庙,除前殿的一个大观音殿,后殿都是厢房。厢房中的配置皆是镇上之人捐赠之物。这些厢房,是留给行善者居住的,偶尔会接纳流民灾民。当然,有些镇上的孤寡老人,常年在镇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便在这里住下了。如此这般,便形成观音庙今日三十来人的规模。
观音庙十分庄严威武。穿过回廊到了后殿,则是另一番的清幽别致。若是从后门进来的人,不去前殿的,便会觉得此处只是个清本人家的院落。
观音庙有四个门。除了大殿进去的香火大门,院落左右还有两个侧门,最里头还有个后门。镇上的人习惯称之为后门。
温如玉所在的厢房,则是在最里头一殿,正和前殿的观音殿遥相呼应。
若是从前殿走到后殿,到温如玉所居住的这里,便会发现这一殿更像是观音庙的主殿,而不是厢房。
借着穿过树影绕过窗纱的斜阳,温如玉优哉游哉地品着杯中的茶。
桌上一套天青秘色瓷,是越窑中最顶级的瓷器。越窑的秘色瓷本为天下珍品,秘色瓷中的天青秘色瓷又是上品中的上品。整个天下,只有两套天青秘色瓷。除了温如玉此刻使用的这一套,还有一套便是李梦天寝殿中的那一套。
杯中的茶水在瓷体和斜阳的辉映之下,又显得清透明净,馥郁清馨。
一人一茶一斜阳,水蓝色,天青色,橘红色,清透的,隽永的,热烈的。般般交错,幻境跌出。衬得人真如画中仙君,世外逸人。
寺庙主持进来递了一封信函道:“公子,这是方才一位老者让在下递交给您的答谢信函。”
温如玉温和一笑:“这些百姓最是朴实的,知道我不收谢礼,却总是这般。”
主持的态度很是谦恭有礼,看上去不像这寺庙的主持,更像温如玉的仆从。
主持道:“公子,方才那些喊价的人,您是去还是不去呢?”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我。即便真是想找我医治的,这般轻慢的态度,我可是不喜欢。”
主持揖手便退下了。
温如玉打开信函,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将信函叠好放回去。嘴角只是浮现淡淡的微笑,复又继续品茶来。
袅袅茶烟,一缕缕飞出窗外。执杯之人更是悠然自在。
片刻之后,温如玉拿着桌子上的笔,在白纸上留下几个字,便牵着小白马从所在的寝殿之旁的暗门径自离开。
日影西斜,回头望远山,山阴处依稀可见未融的皑皑白雪。温如玉所走的这条路早已经雪融尽,完全看不出昨夜下大雪的痕迹。
温如玉才离了镇不久,后面便有一行人追上来。
一人厉声喝道:“不许走……”
温如玉淡淡一笑,道:“小白,是展现你实力的时候了。”
小白马昂了一声,似是提示主人坐好,蹾了两脚蹄子,便飞驰起来。这速度,和离弦的箭一般无二。
眼见着不过一里路的距离便追赶上来,这下只见前面一个白影,倏忽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后面追的一群人简直傻了眼,失望地放慢了脚步。
带头的一个人便是方才在人群中喊十万两银子那个尖嘴猴腮的武靠装扮之人,此人,是东楼的人。
一个手下道:“老大,就这么让温如玉跑了,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没有那一身医术,就是一个废物。主子有意用他,竟然还如此不识相。”
又一个手下道:“天下第一榜中的人,除了不留行能稍加利用之外,其他的几个可都难以驾驭。”
“不得为主子所用的人,便在这世上没有存在的价值。只要主子一声令下,随时要他们人头落地。”
后面一个小随从嘀咕道:“之前一个旧时月,现在又多了一个温如玉了吗?”
尖嘴猴腮喝道:“旧时月色的武功神秘莫测,智计无双,对付他主子也很头痛。温如玉就不一样,行走江湖却不会武功的人,本来就是废人一个。”
一个手下道:“温如玉虽不会武功,可天下并没有人留得住温如玉啊。咱们的人在观音庙那埋伏那么久,不也是眼睁睁看着温如玉从咱们眼前溜走了吗?”
尖嘴猴腮吐了一口唾沫星子,骂咧咧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哼,你们就看着吧,今天温如玉是出不了松坪镇的。”
此时的温如玉已经行到一处荒郊密林之中,见后面没人追来,便放慢了速度。
温如玉笑道:“最是讨厌这些江湖人,知道我没有武功就想抓我,也太欺负人了。若不是武功天下第一,最好别用武力去压制别人。否则,迟早会从中遭到报应的,什么叫做道高一尺……”
温如玉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着黄衣,戴着黄色鸟形面具的人倏然从树梢落下,正落在温如玉的马前。小白马似受了惊吓一般蹬其前蹄。
温如玉镇定自若地拍了拍马身,马儿安静下来。
顷刻,周围又落了一群黄衣鸟形面具之人。温如玉细细数了一下,竟然有十八个人。便笑道:“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阁下是要作甚?”
最开始落下的那个黄衣面具道:“你可是天下第一榜中的温如玉?”
“在下温朗,表字如玉。”温如玉回答得彬彬有礼:“只是不知是不是阁下所说的天下第一榜中的那个温如玉。”
“天下第一神医,温如玉,医术,药术,毒术,天下无匹。这样的人物居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委实可惜了。”
温如玉不以为然,朗声道:“在下并不混迹于武林,不会武功又何妨?”
“你不混武林,就能明哲保身了吗?笑话。”黄衣面具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调笑似的哼了两声,极尽讽刺。
“阁下这语气不怎么友好呀。”温如玉语气依旧温和从容。
“想友好很简单,便是束手就擒。”
温如玉皱着眉头,故作不解:“我与阁下无怨无仇,怎就生了干戈呢?”
黄衣面具喝道:“毒术冠绝天下的人,除了留在我金凤帮,便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