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身边只剩紫苏和行书两人跟着,主仆三人跟着南下的逃亡大军日夜兼程不敢停歇,身边汇聚越来越多的人,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所过之地寸草不留,若不是心中还有信念远处的南都尚可避躲,如此混乱的人流,恐怕早就人心惶惶自相残杀,比之被捉或被杀更为可怖。
每一个人看上去都跟地上的爬物似的,远远看去和大地石堆没什么分别,更别说识别谁指名道姓了,方海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认出了宋倩虞!
人群中的宋倩虞除了个子稍高挑些,头上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赤红坚锐的眼睛,除此之外身上的衣物除了可以蔽体掩藏住人只能称之为布料,因为实在太过简陋污秽,可是,谁又在乎呢,人命尚不及蝼蚁,从前的光鲜亮丽早就被几个月来的亡命殊途消磨殆尽。
方海悄悄喊了宋倩虞的那一刻,行书藏在袖里的利刃极快的刻在他脖颈动脉上,紫苏只比行书慢一步遮挡在宋倩虞面前,两人早已抛开生死一心只护着她能安全抵达南都。
所以此番沉寂的环境下,无数次惊险地躲开乱军之外莫名其妙的追杀让两人犹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就如满弓蓄力下一刻就能将对方击杀在眼前。
事后方海偷偷摸了后颈的冷汗,无比庆幸,他没死在雍北,也没死在匈奴人铁骑之下却差点在一个小娘子手里丢命实在有点冤。
方海就是这样和宋倩虞说的第一句话,“宋十三娘子,我是你方表叔,住雍城竹篾巷。”
宋倩虞当时哪里认得他啊,莫名冒出来一个表叔,她当然不敢深交,方海一家三口身边还跟着七八位家人就这样和宋倩虞主仆搭伴一路往南。
不知是不是方海果然命大,自他和宋倩虞相遇之后,原先针对宋倩虞三人三不五时的暗杀竟然无端消失了,他们安生的走了一个多月,眼见再有十来天就能登上去往离岸的船只直奔南都,从而逃之夭夭得以续命,就在这时,宋倩虞收到了放言要回雍北只为父兄收尸殓葬的唯一一位为宋倩虞送嫁的宋家人―宋岿的信物加口信,去鸡鸣寺,静候他。
对于骤失至亲的宋倩虞来说,自小一同长大的兄长还活着的消息如同喜从天降,宋倩虞欣喜若狂之下不顾方海的劝阻一力去往鸡鸣寺,两方临别之时宋倩虞把身上藏起来的一对南珠以及顾家送去长五房作为宋倩虞和顾傅张定亲之物的凤钗一同交付给方海,让他务必带去顾家,亲手交给顾家长房,此外还有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向顾氏借兵,顾家部曲几万人,她只恳求拨一支小队过岸接应她,从而一同回雍北为家人收尸殓葬,就这样,方海带着宋倩虞的所有期许两人分道扬镳。
宋倩虞在还未进入鸡鸣寺的路途中又遭遇了一次劫杀,那一次,她腹部中了一箭,命悬一线之下遇上正归途的小和尚了因。
那夜如同平日一样,小股流民也是去往鸡鸣寺,宋倩虞三人就融合在人群中,鸡鸣渡口就在寺庙后面,那里是去往南都建康最后一处逃生码头。
眼看着就要到达和宋岿约定的地点,入夜之后三人簇拥着背靠山石闭眼入眠,即使是很轻微的响动声,原先静悄悄的三人立刻睁开眼,宋倩虞伸手摸向脚下的靴子,那里藏着她唯一一件防身的东西,行书却已经弹跳起来凶兽一般扑向突然出现的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