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喊道:“本官去去就回,告诉弟兄们,守好城门就是功劳一件。”
一行赶着马车,匆匆越过护城河上的木桥,急急奔上了北去大道。
离开城门不足百丈,那队人马也紧贴着护城河赶到了城门外。打头的战车上,站着一名浓眉紧锁的军官,一脸的络腮胡子在晨风之中纷乱飘飞,其人正是东征军六师的师帅杜海。
若是步云龙再晚一步,不仅会遇上这位老上司,更能见到队中一群相熟的兄弟。
可惜步云龙此刻的所有心思,都维系在王子凤身上。人是救了出来,可他还想除掉祸根,替王子凤出出这一口恶气。
马车急驶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后方的城头消失在视线之中,行驶的速度才慢了下来。步云龙略略松了口气,向俞清问道:“东征军参战,公子衡实力大增,不知太子申能撑多久?”
俞清撂下了马鞭,跳下马车,牵着缰绳,与步云龙并肩而行起来:“不瞒步大人,依照公子衡的部署,太子申怕是撑不过今晚。”
“连一天都撑不住?”
步云龙心中一紧,向后面的马车喊道:“夜兰,我和俞大哥有话要说,你来驾车!”
俞清将马车交给了夜兰,与步云龙缓步随在了两车之后。步云龙问道:“太子申的人不是守着两个城门么,难道防守也撑不过今天?”
俞清点头说道:“若凭借城门对外防守不难,可眼下公子衡要兵分六路,对每一座城门都会从城内、城外和城墙三个方向进攻。太子军打了两天,兵力损失近半,估计至多还剩五六千人,而公子衡除了手里的五千人外,又新得东征军近两万。兵力如此悬殊,太子的失败已经成定局。”
步云龙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一旦公子衡取胜,太子申即便不死,翻盘的机会也微乎其微。公子衡果真继位,再要强娶王子凤,以他一个异国下卿的身份,根本无法与这个一国之君抗衡。
步云龙担忧地问:“公子申若感不敌,会不会暂时撤出都城,日后再图?”
俞清摇头道:“在下听过公子衡与俞潜几人的谈论,眼下两公子争的是大统之位,一旦离开都城,便是失势,失势就会失去卿贵之心。而且公子衡的打算是,将太子申赶出都城后,立刻召集城中百官,举行上位仪式。”
步云龙忽然想起了齐公醒,不由问道:“醒公真的死了?”
“从祭坛回府的路上就咽气了。”俞清叹了口气,又道:“不光醒公死了,君夫人也随他而去了。”
“君夫人不是太子申的娘么?她怎么也死了?”
俞清惋惜地说:“公子衡伪造了一份传位遗嘱,伪称醒公临死之前,传位于他。他让君夫人以见证人的身份在遗嘱上签押,君夫人不允,一头撞死在了案角之上。”
步云龙低头寻思了片刻,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绝不能让公子衡上位,我要帮太子申一把!俞兄弟,咱们得马上赶回去!”
俞清得其老母相劝,已经决意离开俞潜,挂官而去。听闻此言,有些不解地问:“难道大人不护送王妃娘娘了?”
步云龙道:“公子衡总是个麻烦,须得回去做个了断。”
步云龙若回,他俞清自然不能不陪。俞清想了想,说道:“邵国的寒山和章国的老章鱼都藏在公子衡身边,大人若对公子衡下手怕也并不容易。”
步云龙吃惊地问:“这两个老东西留在公子衡身边做什么?难道公子衡被他们挟持了?”
俞清摇头道:“也算不上挟持。公子衡答应他们,他若登上君位,便会助章邵两国复国。这二老是在等着公子衡上位,然后名正言顺地拿到复国谕诏。”
“哼,倒是好算计,可惜凭他二人的身手,也保不住公子衡!”
步云龙紧走几步,跳上了后车厢,车中除了姬飞雪、王子凤,还有姬永的夫人和石榴。
几名女人正在闭目养神,见步云龙探身进来,几人立时睁开了眼睛,似是要等他开口。可姬飞雪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淡声问道:“这就要回去?”
步云龙点了点头:“公子衡收编了东征军,估计太子申撑不了久,我想回去看看,能不能帮太子一把。”
姬飞雪未加思索地说道:“回去也好,不过,要记住哀家的话,莫要轻取公子衡之命,即便是要擒此人,也不要在金殿里动手。”
“为何?”
“哀家忽然想起一事,以前与君夫人闲谈时,听她说过,金殿之中有一位世外高人坐镇,曾有十数名武功强者死于其手。”
步云龙猛然想起,面君之时,他曾在金殿之中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
可他心中又生出一丝疑惑,有强者如此斯,为何醒公还会在祭坛被刺客得手?
车外传来了夜兰的喊声:“罗大人他们过来了!”
“娘娘的话,我记住了,你们一路保重!”步云龙说完,从车厢缩回了脑袋,向北一看,十几匹快马扬尘而来。
马上人全都穿着驿兵的服装,并马跑在前头的,正是罗大树和银甲军的钱光。
罗大树人未下马,便高声喊道:“大哥,弟兄们放心不下,都跟过来了。”
钱光跳下马背,将被捆的江鹏掷在了地上,笑道:“原以为大人在城中遇到了麻烦,想让这小子嫌开城门,没想大人已经得手了。”
“江兄弟?”看到狼狈不堪的江鹏,俞清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扭头向步云龙道:“步大人,这是在下的生死兄弟,可否放他一马?”
步云龙道:“既然是俞大哥的兄弟,自然不能为难于他,大树,放了他。”
钱光看到俞清愣了愣,向步云龙道:“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并肩走到了路边,钱光低声说道:“太子见了兵符对步大人可是大加赞赏。太子已经派人持兵符北去调兵了,不过,这兵符只能调得动汉河的水军,虽然远水难解近渴,但总是有备无患。”
步云龙道:“刚才听俞清说了,公子衡已经派宁强接管了东征军。天一大亮,东征军就会从城门内外和城墙之上,兵分六路发起进攻。太子申的处境,怕是不妙啊。”
钱光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东征军若是全力进攻,太子军确实不好应付,此事须得赶快向太子禀报。”
步云龙摇头道:“估计进攻已经开始,报不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本官也想助太子一把,此番让俞清将我等带进城中,先设法干掉俞潜那老东西,断其一臂。”
“太好了,太子拿到了兵符,已经给步大人记上了一功。若能干掉俞潜,步大人可又是大功一件。不过,俞清可是俞潜的侄子,这小子靠得住么?”
步云龙低声道:“他两个宝贝儿子被我送到猎驿了,前面的马车上,有他的老母和老婆,谅他也不敢耍奸。”
钱少笑道:“没想步大人也会江湖上的套数。听说俞清是个孝子,有他老娘在手,他应当不会有二心。”
步云龙与钱光交谈之时,江鹏也与俞清说着话。听闻俞清的儿子被劫,江鹏满脸歉疚:“对不住清哥了,小弟还以为清哥和步大人相善,哪想这姓步的如此卑鄙,竟拿小孩子要挟大哥。我这就去和他理论一番!”
俞清急忙拦道:“万万不可。这事说起来也未必是个坏事,昨夜得家母训导,我这心里也算开了窍,跟着俞潜混下去,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这二人悄声说话之时,步云龙已将人手安排停当。夜兰与石榴护着马车离去,钱光也带了郑峰赶回北陵驿。
留下来的,除了罗大树、林雪亭、方圆、田耕、小皮匠、云飞、贺小鱼和段兴,还有洪钟的护院徐风、赵信。这对师徒奉了洪钟之命,要赶回城中守护钟家。而段兴将俞清的两个儿子送到了猎驿,交给留守在那里的卢德成之后,连夜打马赶回,也是要去城中寻找自己的爷爷。
罗大树吆喝众人上马之时,俞清领着江鹏来到了步云龙跟前:“步大人,江鹏也是习武之人,生情豪爽仗义。护驿剿匪时,他曾与在下一同血战山匪,重伤不退,是在下的生死兄弟。他也愿意跟随大人进城,请大人恩准。”
步云龙笑了笑:“昨夜之事,不会怪罪本官吧?”
昨夜正是从江鹏嘴里套出了俞清家里的底细,步云龙也探出了此人拥有三十余年的功力,心中早有爱才之心,只是有了芥蒂,反倒不好开口。
江鹏拱手说道:“小人不敢,适才听了俞大哥一席话,心中茅塞顿开。公子衡弑君谋位,难以长久,小人愿随大人襄助太子殿下,为我大齐正统出一份力。”
“好!”步云龙喊道:“小皮匠、云飞,把马让给他俩,抓紧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