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日,不仅是君王要举行盛大的祭祀,就是寻常百姓也要拜天祭地敬祖,举家迎冬,烹食牛羊之肉进补。
王上出城祭祀,百官诸卿相随,王宫前院也只剩下一些盼着回家吃肉的小吏们。
申时刚到,大司国府的几名吏员便收拾好了布囊,准备提早溜走。可未等动身,便见一辆马车急急驶到了府门外。
小吏们一见下车之人,立时恭敬地迎了上去:“小尹大人!”
车上下来的,正是姬远。他匆匆说道:“王上急谕,速查一等公族谱。”
“请大人暂去公阁稍候,小人马上查找。”
姬远刚刚离开,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门之外,匆匆下车的老者正是左公府的府卿郑协。
小吏们并不认识这老者,几人斜眼看了看郑协,悄声嘀咕起来:“大立冬的,咱这冷清府门倒热闹起来了,真他麻的邪了门。”
郑协四下打量了一眼,果然看远远望见后院之中,正有两道人影踏楼而上,内中一人正是小尹姬远。
他不动声色地取出一枚铜牌递给了小吏:“本官乃是左公府府卿郑协,奉左公之命,前来查阅万国图籍。”
几名小吏脸色大变,齐齐跪地见礼:“见过郑大人!”
这些小吏自然明白左公的份量,王差还可有几分懈怠,但若对左公不恭,那可就有人头落地之虞了。
郑协冷冷扫过几名跪在的小吏,指了指内中一人,喝道:“你,带本官去看图籍。”
这小吏正是先前低声发过牢骚的,被郑协一点,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哆嗦着嘴唇说道:“大人这边请。”
郑协随着这小吏穿过前院,来到了中院大堂。只见那雪白的北墙之上,绘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图纹,正是全幅的万国图谱。
小吏燃着了十几盏油灯,照得满堂通明。小吏躬身说道:“大人,这便是万国图谱,不知大人要查寻哪一国?”
郑协的目光在墙上扫了一遍,问道:“权州之外,何处还有可封之地?”
小吏道:“回禀大人,王都方圆六千里内,并无可封之地。”
“那六千里外呢?”
“这个……”小吏迟疑了一霎,说道:“六千里外,北为草原野岭,人皆不耕西为大山高原,人烟稀少南为密林河泽,人蛮如兽东为汪洋大海,人迹不存。这些化外之地,王师未涉,民无臣服之心,地无可耕之田,皆不宜封。”
郑协贴着图墙,缓缓而行,双眼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国线和国名,一直走到了墙边,目光忽然落在了几个红字之上,不由问道:“国名皆以黑字标示,此处为何有红字?”
小吏上前看了看,说道:“回禀大人,此处是长江入海之地,皆是盐泽滩涂,难以耕种,又常被洪水海浪吞没,百年以来未再封国于此。这些红字,便是百年之前被洪水巨浪湮灭的封国。”
郑协目光闪烁地问道:“此未封之地几何?”
“回禀大人,江口以北,约有十数里方江口以南,约有四十里方。”
郑协叹了口气,道:“还是有点小啊。”
小吏殷勤地凑到了墙角,踮起脚尖,高抬手臂,指着十数个红字说道:“大人请看,这里是汉河入海之地,河口以南,便有百里方圆的脱封之地。一百多年前,天降暴雨十余天,汉河泛滥,河口南北有一百余国被洪水卷得片瓦无存。自辙王之后,河口一带,也未再封国。”
“嗯?为何脱封?”
“回禀大人,汉河口南,有五十里荒草滩。当年先祖封赏天下之时,封给了师大夫碱海。但碱海到了河口,嫌那里偏僻贫瘠,盐碱泛生,毒虫遍地,且常有海潮河洪之患,就弃地而去,宁愿回到旧主封国得一十里封邑而居。但这河口之地却是依旧挂在碱氏名下,数百年来未变。”
“可这不是仅有五十里么?”
“数百年来,河沙冲积,那片脱封之地已向大海延伸了一倍,再加上其南的一片不封之山,足有百里方圆了。”
郑协点头道:“倒是个不错的地方,若去封改封,可合乎规制?”
小吏道:“碱氏后人也曾去东海探查过,那片封地已有不少可耕之田,但却被邻国侵占多年,索之颇难。碱氏后人屡次交涉,皆被其邻强行驱走,甚至还有不少死伤。碱氏来府状告十数次,但王师总不能为了区区五十里小国而出兵万里之外,是以,此地虽是脱封,也是麻烦不断的。”
郑协听了,暗暗心喜:“管他麻烦不麻烦,寻一块封地便是。”
小吏跑到南墙的书架跟前,蹲下身子,取出一卷满是灰尘的竹简,吹去尘土,又用衣袖擦拭了一番,解开编绳,摊到了案上:“大人请看,这便是当年册封的文书。”
郑协拿过油灯仔细一看,果然是大司国府当年的封建文书:“若去碱氏之封,再改封于新君,几日可成?”
小吏谄笑道:“只要王上钦定,左公开口,大人想几日便是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