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后院的烟囱便冒起了浓浓的炊烟,尚未燃尽的草屑被烟囱抽上半空,犹有火星飞舞,煞是好看。可惜在这晨明前的黑暗之中,无人欣赏。
灶间里,睡眼蒙松的春花一边烧火一边打着呵欠,忽见夜兰手中刀光闪动,惊得她打了个寒战。
只见那厚重的菜刀,在她手中浑若无物,快如急风一般地在菜砧上剁出一阵雨打荷叶般的声音,而菜砧上的半扇羊肉也在瞬间化成了一堆肉泥。
春花望着那堆肉泥,提醒道:“小姐,做羊肉汤,肉是要切块的。”
夜兰听了一愣,旋即笑道:“那就煮成肉糜吧,反正都是喝。”
正在灯下和面的石榴抿嘴说道:“肉糜配烤饼,就是富贵人家也难得吃上一回的。”
石榴一副天生的娃娃脸,若不是常年以布蒙面留下的印迹,谁也不会想到她曾是一名暗卫杀手。
夜兰一边剁肉,一边说道:“咱就尝尝富贵人家的滋味,俺先学做汤,过几天也跟石榴姐学着烤饼。”
“那主人以后可有口福了。”石榴虽比夜兰大了几岁,但打小就做了暗卫,生活在相对封闭的人群之中,若论阅历,反倒不比夜兰。这夜兰当了几年兰组之长,行事说话,更有主见。
夜兰笑道:“他可不是个挑食儿的人。”
石榴放下手中的面团,问道:“妹妹,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夜兰甩了甩头发,说道:“和以前相比,他象变了个人似的,俺也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不过呢,他好象越变越象个有能耐的人了,他心性好,跟着他,亏不了咱们。”
剁肉的声音,也将香草和菜根从睡梦中唤醒。两个女孩都是奴隶家的娃,也不敢贪睡,爬起身来,就帮着烧火摘菜。
天色初明,住在前院的步云龙也早早起了身,歇了这一夜,身上的伤又好了几分。
走出了房门,便听到了黑电欢快的叫声,来到马棚,只见雁索乌青与雁南归正在给马匹上料饮水。
看来这雁南归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步云龙亲手给黑电喂上了马料,招了招手,把雁南归喊到了近前:“病好些了?”
雁南归恭敬而又感激地说:“全好了,多谢主人记挂,主人有何吩咐。”
步云龙抽出长剑,送到了雁南归跟前,冲着雁索乌青呶了呶嘴,说道:“本官曾答应过你,出城之后,由你亲手杀了他。现在你的病也好了,力气也恢复了,动手吧!”
雁南归一听,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紧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双眼望着剑柄,一脸挣扎之色。
步云龙道:“你若不敢杀,本官就替你杀。我答应的事儿,一定要做到。”
步云龙还未出剑,雁南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泣道:“主人恕罪,小人这几天在病中想起了许多事,也明白了许多事。六岁那年,小人得了重病,是他骑马带着小人连夜冒雪跑了三百多里,帮小人找郎中治病小人九岁那年在山里放羊时遇到了野狼群,是他及时赶到,打走了野狼,也伤了腿,终生成了跛子。还有这回生病,若不是他,小人也早死了。小人不想杀他了,也请主人饶他一命。”
步云龙收起长剑,沉声说道:“能想得明白,说明你长大了。这世上恩恩怨怨的事儿太多,人可以报仇雪恨,但绝不能以怨报恩。小子,你想好了,今日你若不杀他,日后也绝不可再对他心存歹意!”
雁南归叩头道:“主人,小人想好了,他对小人有恩,对俺娘也有恩。俺若杀了他,娘就没有依靠了。”
步云龙道:“好,既然你想好了,本官也可饶他一命。雁南归,你若教会他说中原话,我便让他回去把你的母亲接回来,如何?”
雁南归大喜,再度叩头道:“多谢主人,小人保证教会他。”
“主人,该吃饭了!”
听到香草的喊声,步云龙回头一看,夜兰端着汤盆,石榴捧着一筐金黄的烤饼正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平时吃饭,都是在后院,受伤之后,饭食都是送到了房中。步云龙在桌前坐下,抓起烤饼的时候,不由地悄悄打量了石榴一眼。此前她不是带着面巾,就脸涂锅底灰,她的真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石榴躲在后院晒了一天,脸上那道痕迹仍是清晰可见,眼皮以下白净如玉,向上却是暗了许多。她脸如鹅卵,气质柔弱,与她刺客杀手的身份极不相称。
步云龙暗道:“她武功虽强,但并非是个杀手的料子,否则的话,再动听的话也劝服不了她。”
这两个女人并不言语,四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他喝汤,看他吃饭,为的只是听他一句称赞。哪料这步云龙刚刚吃了一口,便听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面色一凛,抓起长剑,走出房门,只见安泰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大人,国公专谕,令大人马上进府听令。战车稍后便到,请大人赶快更衣。”
国主府,乃是公国中枢所在,但内中的建筑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宏伟高大。若与前世相比,连孔府的气派也远远不如。
步云龙在偏殿之中除去了盔甲,交出了身上的兵器,又被内官反复教习了一番了见君之礼,才被引向了后院。
绕过正中的一座大殿,穿过殿后的拱门,来到一座守卫严密的小院之中,步云龙也立时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药气。
他在院中等候了片刻,便听到了内官的传唤:“君上有谕,传中大夫步云龙觐见。”
步云龙俯首垂眉,走进房门,穿过中堂,转入内室,果然看到了铺于地上的毛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