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病时最怕死，就算是贵为一国之君，也概莫能外。

齐醒公在猎场受了伤，又经受了七子同丧之痛、国戚被屠之辱，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更是暗中加紧了东征之战的准备步伐。

他担心的是，万一到了九泉之下，祖宗问起西临之地被安国攻夺一事，他无法向烈祖烈宗交待。丢失国土，乃是一国之君最大的耻辱，哪怕是西伐之战得到了千里国土，也无法掩盖他的失地之责。

猎场归来之后，他已经很少开朝廷议，但三日一次的后殿小会还在坚持。

小会之殿与齐醒公的寝室只有一墙之隔，尽管屋内四角都燃起了香炉，但房中的药草气息，仍是遮掩不住。

嗅到这股气息，走进殿中的太子申、吕非和俞潜皆是一脸忧色。虽心系君上的安康，却又偏偏不敢去问。

“儿臣叩见父君！”

“老臣拜见君上！”

“都起来吧。”齐醒公半坐半卧地倚在榻上，身后垫着厚厚的软靠，身侧摆着一张矮脚方桌，桌上竟是燃着一盆旺旺的炭火。

老秋虽凉，但却谈不上寒冷，齐醒公这便用上了火炭，让殿中的三人担心他能否熬得过这个冬天。

齐醒公心情不错，声音也显得清晰洪亮：“寡人昨夜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先王妃与王子凤安然无恙，又斩杀了城中的四名刺客。城中的百姓总算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了，也了却了寡人的一块心病啊。太尉做得不错，赐金千两，上田百顷。”

“多谢君上赏赐。老臣将一应有功兵士的名录及晋赏之议备好，请君上谕准。”

太尉将连夜写好的书简呈了上去，齐醒公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放到了小桌之上：“晋赏之事，稍后再议。寡人期望此番东征之战也能旗开得胜，夺回失地，好让寡人在年祭之时，告慰先祖之灵。呼延罡那里，准备得如何了？”

太尉道：“回禀君上，东大仓的两万新军已经配装完毕，东军营的二万人马可在三日之内完成配装，东军营外的祭台可在五日后建成。依照君上的计划，大雪之前、临河封冻之时我军可以开始进攻。若战事顺利，冬至之前便可攻下西临城。”

齐醒公点了点头道：“好，寡人就期待着冬至大捷了。衅俘可曾备好？”

太尉道：“回禀君上，五百习武之卒已经派往西临城，呼延罡说，至少可以抓到一个旅大夫。”

齐醒公微微一笑：“旅大夫足矣，不过，只抓一个可是不够。此番的战书，寡人要用衅俘之血去写。”

太尉道：“是，老臣回去之后，便传令呼延罡，让他多多准备几个衅俘。还有，眼下东境守边的兵士不足万人，若东大仓的两万新军不参与衅旗之祭，老臣建议将其先行派往东境，以增加防御并及早做好战前准备。”

齐醒公有些不悦：“祭神衅旗，苍天保佑，此乃取胜之根本，为何不参与？”

太尉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躬身道：“是老臣糊涂了，就依君上之命，让东征军悉数参与祭旗仪式。”

齐醒公的目光望向了俞潜：“太尹，通往东境的直道可曾修好？”

俞潜起身道：“回禀君上，三万民夫正在日夜赶修，一定会在立冬之前完工。”

“很好。”

俞潜趁机说道：“君上，东征新军之卒皆来自章邵之地，若其对故国灭亡挂恨在心，老臣担心他们会临阵倒戈，毁了我东征大事，老臣建议增派黑甲军为督战之军。”

齐醒公眉头一蹙地问：“太尹可是发觉了什么？”

太尉瞪了俞潜一眼，说道：“君上，东征新军大都是奴隶出身，对故国并无多少归属之感。只要言明赏罚、整肃军纪、严加督促，当可为我大齐杀敌效命。”

坐于榻侧的太子申道：“父君，前番在猎场杀死刺客、救下太孙的步云龙便是故邵之人。他昨日又救下了先王妃母女，杀死了章国的左护国。他虽为邵人，却为我大齐屡立奇功，这说明异人可用之。”

齐醒公缓缓睁开了眼睛，说道：“呼延罡手中，只有两师老兵，又全皆布于西境边防，可用者不足一师，用来督促新军略嫌不足啊，不过，黑甲军乃是拱卫都城之军，岂能轻易调动，太尉可从西伐军中将呼延罡旧部抽调一师，至东线助战。”

太尉面有难色地说：“回禀君上，西线军队在对章邵之战中损失过半，八个军十多万人马，所余者不足四万。其中五千人押送战俘到达金沙河之后，又留在了采金场未归。西线所剩的三万余兵不仅要防守一千多里的西境，还要弹压两国余孽和作乱的流民，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难以抽调了。”

齐醒公皱眉道：“看守战俘，何须五千人马？”

俞潜道：“君上英明，老臣也以为目前正是我大齐用兵的紧要关头，用这五千人马去看守战俘，实在是浪费。再过一个多月，金沙河便会冰冻，金场也无法采金。这四万战俘又耗粮食，又耗兵力，不如将其全数处理掉！”

公子申一听，直起了身子，驳道：“万万不可！杀俘四万，不仅有违天和，还会埋下治国之患。这些战俘皆是故章故邵百姓之子，故章故邵之民也已经成为我大齐之民，杀民之子，恐引天怒人怨，请父君明鉴。”

齐醒公并未理睬儿子的建言，目光转向了吕非：“太尉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