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给恁留着饭哩”,一个马夫端来碗,刘洪起接过菜糊糊,喝了口,冲孙二道:“老孙,将你的手递与我”。孙二端着碗,疑惑地起身过来,蹲在刘洪起身旁。刘洪起抓住孙二的手,发觉手上老茧很少,刘洪起道:“这手细发地,是拿笔杆的手”,还待再说,老孙却抽回了手,将手归到碗上,默默地吞咽着。刘洪起叹了一声。马夫们也都低头故作不看。
过了片刻,刘洪起轻声问:“可曾发过?”。孙二轻声回道:“也科过几遍举”。说完,孙二不再答话,如果他孙二愿意吃香喝辣,早就向刘国能毛遂自荐了。院中无人言声,刘洪起没头没脑道:“日逐地在营中杀人剐人,他留俺在中军居住,那魔窟俺岂住得惯,无所不为,前个剐掉了两个秀才,就是喷血大骂,不为所用方遭奇祸。我与他只有一宗不同,我不会向害人”。向害,在害的前边加个向字,是流传了几百年的河南土话。没人敢接刘洪起的话茬,良久,孙二轻声道:“昨清早,谢先生那一拳”。
刘洪起敲打着空碗道:“肚子妥贴了,心里却不妥贴,只因俺得食了,终有人不得食,俺得活了,终有人不得活,如此这般,只怕得活也只是一时,终有一天,大家都不得活”。说罢,起身回堂屋。天色渐晚,一个马夫道:“人真是没出息,一天不吃都不成”。又有马夫端着空碗起身,看了一眼马棚中那头骨瘦如柴的牛,叹道,庄稼人咋能没牛。黑暗中,歪嘴忽闪着大眼,莫测高深道:“不了咋介,饿死球?”。夜深了,厢房中传出鼾声,院中,孙二蹲在火堆旁,将衣衫在火上烤着,火中叭叭炸响,却是虱子跌进了火焰山。片刻后,孙二两手拄着膝盖站起,发出长长的叹息。
数天后,闯塌天的中军客厅,刘洪起两手捂着茶碗,正在神侃,“这大明,朱重八朱老四爷俩是暴君,以后代代昏君,宣宗是朱重八的重孙子吧,人称促织皇帝,是个斗蛐蛐儿的,宣宗的老子死于女色,宣宗的儿子是英宗,就是土木堡那位,险些失了江山的。大明二百多年无非害民以逞四个字,把天下祸害得不要不要地。日后兄弟扶佐大哥登了大位,大哥需答应兄弟一件事”。刘国能坐在一座雕花围屏前,笑道:“贤弟尽管说”。
刘洪起道:“将南京的孝陵掘了”。刘国能闻言,先是诧异,之后笑道:“老朱家莫非与兄弟有仇?兄弟不是劝俄莫去动凤阳祖陵么?”。刘洪起道:“大哥若是成不了事,便莫去乱动,若是成了事,便掘孝陵,掘祖陵,掘昌平十二陵,替天下人报仇!”。
“好!替天下人报仇!”,刘国能一拳砸在案上。
刘国能心道,替天下人报仇这几个字,若是绣在大旗上,得失如何?能迎合多少人心,又是否意味着与大明决裂,断了后路?他心中一时决断不下,只是敷衍道:“待俄成了事,定然依了兄弟,掘孝陵,掘昌平陵,掘凤阳陵,掘泗州陵,替天下茁茁实实地报一回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