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方山下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光，牧星尘不觉叹道：“真美丽啊！”

“是啊！”王小雨跟着感叹一句，随后便有些奇怪地问道：“难道你以前没见过这种景色？”

牧星尘木讷地点点头，吃吃回答道：“我们那个世界已经没有城市了，或者说即便有城市也没有人在里面居住了。发达的通信和拟真技术让面对面交流不再必要。人们凑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就是需要，技术发展已经能满足绝大部分需要。”

“哦！这样啊。”王小雨想了想，觉着自己还是无法想象未来的样子，“那岂不是很寂寞？”

“唉，不知道啦，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寂寞。”牧星尘考虑片刻才缓缓摇头道。

王小雨又问道：“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其他人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自己主要是学习、锻炼、考试和研究。”这次牧星尘回答得很快。

“这样说来，你很孤僻啊。”王小雨轻笑起来，接着问道：“你就不喝喝酒、看看电视、玩玩游戏什么的，搞点娱乐活动？”

“唉，我确实没有娱乐活动。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孤僻。”牧星尘啧啧嘴，有些不甘心地承认了这种说法。

“是你不喜欢娱乐还是就没有那些娱乐？”王小雨追问道。

“我当然喜欢娱乐。我小时候玩过一次电子游戏，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了，他硬是逼着我整整玩了两天。两天不吃不喝不睡。从此后我就对电子游戏免疫了。”

“你的老师可真严格！这样对待你，差不多是没人性了。”王小雨感叹不已。想到今天的经历，她眼睛一转接着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宗教？”

“有。但信教的人非常、非常少。”牧星尘肯定道，“因为信教的人都被看成是那种自我放弃的、必将被淘汰的社会垃圾。”

王小雨眼睛一亮问道：“哦，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难道说宗教描述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唉！”牧星尘叹口气，用抱着王小雨肩膀的右手拍拍她的胳膊说道：“这个问题很残酷，你确定要听？”

王小雨把脸埋在牧星尘怀中，轻声说道：“我做好准备了，说吧。”

牧星尘扭头看看坐在路边石头椅子上的三个人，没有理会他们，斟酌下言辞才缓缓说道：“唉，宗教里崇拜的神或者噶德可能是存在的，人类以及地球也可能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

“真有这种可能性？可是为何宗教的发展还是不好？你们还如此地抵触宗教？”王小雨顿时浑身汗毛倒立，全身冷飕飕的。她知道牧星尘这种未来人说的话的真实性很高。转念一想，她又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创造我们？既然我们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那我们还有希望吗？”

牧星尘叹口气道：“唉，我们同样很惶恐啊。神存在的可能性确实是有的，但还没有被证明存在。而且就像你说的，神是否存在与人类发展空间的大小直接关联。因为希望的本质其实就是发展空间的大小。所以我们都希望尽快证明神是否存在，然后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应对。毕竟啊，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我们是由神创造出来的，那么神其实就是人类发展可预见的最大的过滤器。也就是说，当人类发展到能够危险到神的存在的时候，也就是人类末日来临之时。神永远不可能和自己创造的低等文明共存的，凡是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低等文明，永远都是最先被消除的对象。所以，世界末日也许真的是存在的。

“就是这个原因，很多人想到人类的未来可能会很黑暗，便自然而然地对神产生很多种情绪，而这些情绪酝酿良久后，最终归拢为两类，要么是恐惧，要么是不甘。恐惧者变成虔诚的教徒，彻底把自己归拢到神的领域里，期望神能放过他们。不甘者试图找到神的存在，并打碎这个最大过滤器和桎梏。”

王小雨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轻声呢喃道：“是啊，就像人驯化狼一样。能驯化的就变成狗，养在家里看门吃肉。不能驯化的要么杀掉，要么就隔离起来。”想了想，她又轻声问道：“你们怎么会认为神有可能存在呢？”

牧星尘停住脚步，把嘴唇贴在王小雨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们发现自己就是神。”

王小雨把牧星尘的腰揽得更紧了。牧星尘连忙停住耳语，默默的继续下山。他能感受到王小雨的手一会变松、一会又抓紧，掐得他的肉很痛。但牧星尘不敢阻止王小雨，他知道她的心中正进行着天人交战呢。

来到山坳脚下，王小雨才长长出口气，揪着牧星尘腰上软肉的手掌也松开了。她幽幽说道：“找张椅子坐下，小强太沉了，把我的胸都压小了。”

牧星尘依言而行，找张石头椅子坐下，把王小雨扶在自己的腿上坐着，小强从两人怀里跳出来，跑到路边的小树下，抬腿撒尿。

看着小强眯着眼睛畅快无比的样子，王小雨问道：“你跟我说这些东西没有违反法律吧？”

牧星尘抬头看着满天星辰摇着头说道：“没有。这就是联邦给我的最高权限。但我说的这些事情，最多只能让两个人知道。对于庸人来说，知道未来发展的脉络，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王小雨撅着嘴在牧星尘脸颊上轻啄一下表示奖励，小声问道：“那你还可以告诉我什么？”

牧星尘低下脸在王小雨的脸颊上也轻啄一下，坚定地回答道：“只要是你想知道的，而我也知道的，就都可以告诉你。”

王小雨立刻问道：“那你能不能说下你们成神的事情？我感觉你似乎知道，而且很详细。”

牧星尘苦涩地笑笑说道：“我们成神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联邦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我们找到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类地行星。它的条件非常好，好到只需要十年，我们就有把握把它的大气变得和地球一样。

“于是人们进一步推演这个计划。发现用彗星撞击星球就可以解决水的问题，而微生物、藻类、菌类乃至于植物覆盖星球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年。这样的话，我们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足够把星球改造得适宜动物生存。

“就这样，我们有了第二个地球。可是我们发现一个大问题。如果星球上有动物繁殖时，由于我们计算能力的限制，根本就没办法准确地推演出动物的演化进程，所以出现逆天的、可以摧毁整个生态系统的怪物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再进一步说，如果人类移居这颗星球后，会发生何种变化，也是无法知道的。

“这些风险所产生的后果，绝对是人类无法承受的。当然，可行的解决方案有两个。一个是扩大我们的计算能力，以获得确切的结果，可惜这种计算能力所需要的能源巨大，足以与人类一百年来的消耗量相媲美。二是送人上去居住，实地检验发生的问题。

“既然送人去居住是可行的，那么送谁上去就成了根本问题。有人说可以招募志愿者，还有人说可以把为数不多的原始部落送过去。而相对于需要保证志愿者的心理正常、日常生活富足和最起码的寿命而言，送原始部落上去的成本会更低一些，实验的结果也更具代表性。最主要的是，原始人再怎么变化，都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这个方案是如此的完美，在时间和经济成本低廉的前提下能获得显著的效果，以至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同意这个方案。直到不同意的那百分之一人提出一个问题，推翻了这个方案，让我们不得不接受指派志愿者移居星球的方案。

“反对者提出的问题很简单：如果我们真的把原始部落的人类送到星球上，那么我们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神？就是这个问题，让所有人开始思考。反思我们自己的发展历程，思考我们是不是也是某种神实验的产物，讨论我们继续发展的可能性还有多大。

“思考的结果很简单。绝大部分人都希望我们是天地演化的自然产物，而不是某种神创造的结果。否则的话，我们只不过是神的试验品、宠物或者放逐者，从我们这个种族产生的那天开始，我们就真的成为了原罪，而必将毁灭就是我们的宿命。”

这番话把王小雨听得心神激荡，不禁站起身，也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悠然说道：“确实啊，即便有神的存在，我们也不能信神，否则的话人类真的没有前途可言。唉，我终于明白了，为你们会把信仰宗教者看成是自我放弃者。我明白了，明白了……”

小强突然跑到牧星尘脚下，咬着他的浴袍拼命拉，一副焦躁不堪的样子，牧星尘连忙抱起它说道：“哦，你肚子饿了想吃饭吗？”

王小雨走回牧星尘身边说道：“你抱着小强，背着我下山吧。今天是小强的生日，不能耽误的。”

牧星尘蹲下身正要背起王小雨时，却听到身后有人用英文说道：“瀚人果然没有信仰啊！居然能当着神而否认神的存在，你们真的不怕被神抛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