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一苇难渡瀚沙海(1 / 2)肉灵芝:苍生劫首页

这一夜,篝火旁的三人各怀心事,根本无法入眠。

十七听完肉灵芝之秘,抚着耳后这一年里长出的绯红色灵芝胎印,联想到莲护死前所述,心惊后怕。如果没有莲护突发癫狂,两月后,他们将按照村里规矩,与芸娘一起踏上族庙之旅,那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如那秘卷所写、被圈养如驼马?可是,莲护也是彭族,亦是与十七一般身世之人,可他和莲觉等人却又安在这野漠里,悉心教导抚育彭族半血后代,这又是为何?莲护发狂,始终与皮鼓相关,那皮鼓上写了什么?为什么他至死也不松开?他提及与故人重逢,想必故人境遇凄惨,否则,莲护如此修为之人,又岂会突然一改本性暴虐起来?这一切,随着莲护自焚,已无从得知。

但写这卷册之人,既非彭族却所知甚深,看来是窥伺已久。行文最后戛然而止,下卷已无踪迹,内容无法揣测。芸娘小心拔捏,却还是对其造成了损害,看来这羊皮卷年代久远。且据芸娘所说,小篆已很少用来行文写作,在汉时就已被隶书所取代,距今已数百年。想来知道肉灵芝一秘的人,绝不只是好奇诡事这么简单。秘卷最后提及历代帝王,则更说明书写之人,可能会借此邀得荣宠。恐怕,在这野漠之外,亦有人专门世代相传肉灵芝之秘,捕猎彭族后人。这或许就是莲护所说外面的世界残忍可怕的另一层意思。

族庙,已不可去可要穿越这万里黄沙,等待着他们的或许亦是可怕的修罗场。聪慧如十七翻来覆去,看着满腹心事、手持念珠祝祷的十一,只是轻叹了一声,决计第二日一早必须把这些分析告诉他们二人。

十一心中烦闷,无处可以倾诉。这几日骤夕之间,惨事连连。他想起莲护,想起母亲,想起西珠西几、牙珠他们的脸,想起这断壁颓垣、散发着焦味的野漠,心中嗟叹,为他们默默超度。

他想到彭族人掳掠女子繁衍半血之嗣,设下这精巧的骗局让她们安心在这黄沙里抚育孩子,甚至利用佛祖来为罪行张目,念及此,他对母亲的恨意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同情,甚至为夺去母亲所有爱意的孩子“安平”也念上了几句往生咒。

他想到莲护为虎作伥而不知,以鲜血侍奉佛祖而引为虔诚,身为彭族帮凶,最后发现自己也不过棋子一枚,只不过幸运地安置在这野漠。大概,他的“十七”若有知,看到他如此悖逆无情之举,是否会不安?但,莲护真的不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吗?他带回来那么多怀孕的女子,每行劝慰、借佛祖之口宣诸彭族之令,难道他真的不知吗?或许,他早知罪孽深重,只是不愿面对。十一为莲护哀叹不已,私心里希望他能脱离无间地狱。

他又想到那彭族秘卷、肉灵芝之诡谲,心下便不住地疑惑。为何这卷羊皮会在莲护手中?又为何一向谨慎周密的莲护明知芸娘会时常打扫僧房,他依旧放在佛龛背后?他明明可以看完后烧掉,为何要留下?甚至于他知道了,也只是试探,但并未对芸娘行任何不利之举。难道,他是有意留给芸娘,希望芸娘知道、希望我们知道?

但最让十一困惑的是,为何佛祖说善恶有报,可是,村人并未行过恶事,却要横遭此厄?为什么莲护一向遵循佛法,明明是个善人却做出如此恶行?野漠最起码已有数十年历史,为什么彭族之恶却无人制止、代代延续至今?佛不是说因果不爽吗?难道只有死后的审判,生前无一点惩罚吗?十一不敢再去想,自觉对佛祖大不敬,又默念了七遍心咒,忏悔自己近乎谤佛之举。

芸娘疲累不已,经历了这么多事,隐藏压抑了十六年的秘密,今日全部得见天地,一面自觉轻松,可另一面,又沉浸在往事中。她想起了小时候与小姐一起在凤翔的日子,想起与小姐一起胡服飞马,想起了小姐生下安平小公子时她抱着又哭又喜。

她累了。这么多年,每当小姐疯癫时便用绳子绑住她,自己的心何尝不在流血?可是不绑又怕小姐轻生。小姐清醒的时候,芸娘总是特别开心,即使她不说话,自己也是心满意足的。想来,是自己太自私,太想要个伴儿,所以拴着小姐,累她在这世上连生死的自由都失去了,只能陪着她像蝼蚁一般苟且度日。

那么心高气傲、从小不曾受过半分委屈的小姐,却如同钗头凤凰掉落这污泥一般的深渊里。是自己没有看护好小姐,是自己让小姐在人世间饱受了那么多屈辱。她最后自杀,未留下只言片语,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在恨我?

这一夜,月色惨白,照在焦黑的野漠之上,照得三人心事灼灼,直到五更,才先后睡去。可没多久,初升的太阳就搅扰了三人。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等了。”十七推了推十一,又去探了眼芸娘,继续说道“我们的食物本就不多,越早离开这里,我们在沙漠里能支撑的时间越长。而且,莲护每月都要出门,如果这次没去,恐怕必会惹来他的族人。届时我们就插翅难逃了。”十七不愿意承认自己亦是彭族人,亦是莲护的族人。

“十七说的对,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耽搁。”十一连连表示赞同“而且,马上就要暑热,野漠村中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再不走就会酷热难耐了。趁着现在白天温度尚可以忍受,咱们得尽快离开。”

三人做了决定,收拾起东西,向野漠村做最后的告别,一人一骑骆驼,走向了那茫茫大漠之中。他们第一次离开野漠,伤悲中又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明天,期待外面的世界,期待未知的命运。

可百里黄沙,根本无从分辨方向,只能凭着运气,朝一个方向走。这骆驼似乎亦能识途,总是执拗地要奔向一个方向,吓得十七连连拉住,决计不肯任由骆驼自己走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莲护他们几人,每月往返只有5日。这说明族庙之地或许离我们只有三日日程,可能这沙海并不是真的那么大。”十一想给她们俩打气。

“也可能他们在中途接应呢?”十七补充道“娘亲,当年你们来时,在沙漠里徒步走了多久,跟随莲护他们走了多久?”

“当时我与小姐被放逐时,就已身处沙漠,前面因为一直被囚于车马之上,加上怀有身孕,所以没有仔细记住行路日程。放逐之后,我与小姐走了快三天,脚程慢,又饥饿难忍,估计并没有走太远。后来莲护出现时,大约载我们走了三日。”

“娘亲,本来就走得累了,十一只是想鼓励我们而已,你为何要戳穿他呢?一句不远就可以打发的嘛。”十七的话引得十一、芸娘笑个不停。这是他们这几天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了。

沙漠里的温度升得很快,虽然现在这中午的温度尚且能够忍耐,但是如果十几天内他们找不到出去的路,又无片瓦遮身,恐怕只会在中午的暑夏高温而死。他们骑着骆驼须臾不停地走,白天渐渐热起来,就晚上走,凭借芸娘模糊且并不牢靠的观星辨向之法,一直奔着一颗星辰而去。

骆驼走了几日,食物、水都已经消耗了不少,偶尔有些植物,都被骆驼啃食了个干净,毫无补给水源之处。几个人的脸上更是一层黄沙,爱干净的芸娘实在是忍不住,总是在停下来休息时去拂拭十一、十七两个人脸上的尘灰,惹得十七份外无奈。十一的伤口因为颠簸,恢复得并不理想。几日来黄沙连绵,似乎总也走不出这沙漠似的,几个人在中午炎炎之下,都用毯子支起来躲在阴凉下休息。可是骆驼夜晚行路,白日休息,又补给较少,日渐消瘦下去,令人担忧。没有了骆驼,想离开这沙漠,简直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