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未约定具体时间,但张汹觉得自己终究是耽搁了一会儿。
甄尧根本不在意这话,同样拱拱手道:“你能来便是好事,何况天色正早,哪里有来晚一说。”
之后两人并辔而行,来到了甄家的坞堡。不用过多描述,只说占地,就能够想像到甄家修筑坞堡的豪奢庞大,就能想像甄家多么地巨富。
甄尧领着他走向练武场。甄家的许多徒附忙忙碌碌,他们两人从他们当中穿过,却没有一人敢抬头打量,显然是主家和客人的到来给了他们巨大的威慑力。
“汹弟,在我开始学之前我有一事没有来得及和你说……”甄尧低下头不敢直视旁边,“我不能练武。”
张汹被他的话搞得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张汹不解问道:“可是,那天难道不是你开口说要……”
甄尧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连忙打断张汹的质疑,解释道:“是,我说过,这没有错。我的意思是,习武之事不被家中长辈允许。”
张汹大约猜到他要表明什么意思,可却不明白,汉代并没有宋朝那种重文轻武的情况出现,否则也不会有投笔从戎的典故。
甄尧继续说这其中的缘由,“叔父曾经乃是经学大家郑玄的坐下弟子,受书卷影响颇深,对我管束甚是严格,一心只愿我念四书五经,做个皓首穷经的大儒好日后参与朝政,成为三公之一,重振门楣。兵器等物被认为粗鄙之人才会持有的东西,根本不让我触碰,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反正叔父他有这种思想。”
张汹其实完全能够理解。不管有没有重文轻武的风气存在,大多数文人看不起粗鄙的武人却是事实。不过,甄尧既然这么说,说明他对此产生了不满。
张汹故意问道:“甄兄,既然如此,你为何执意要学武。”
“不是我执意要学,我知道我不得不学。你知道,天下已经乱了。”甄尧微微皱眉。
“乱了?”
“乱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乱了便没有秩序可言,没有秩序就没有法纪,没有法纪靠得便只有这个。”甄尧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之后又放在眼前,凝重而深邃地注视了一会儿。
甄尧随后又根本不喘气地继续说:“士人所学儒学最高意义在于匡定天下,若是太平之时匡定天下的方式便是施展仁政使陛下恩德泽被百姓,但乱了之后还能用这种办法吗?用的便是计谋权术,用的是兵家纵横家。经学已经没落了。”
张汹默默听着,他知道甄尧说的其实没错,魏晋时期盛行玄学,经学的确没落了。而经学没落的原因,也正是甄尧所说的原因,这么一看,甄尧的确看透了此物。大概也只有看透,才会有这番领悟吧。
“你学的便是经学?”问完,张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世家大族若想出仕,谁会去学其他学说呢。
“没错。只是我不甘于此罢了。”甄尧抬头望向远处,蹙紧眉头说起某种痛苦回忆,“那日盗贼便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他们大张旗鼓,我们根本没有防备。因为做梦都不会想到,居然敢有人闯入甄家。那时我刚回家,盗贼来时,我离他们仅百步。没有人救我,部曲根本来不及召集。若不是我骑马跑得快,及时进入坞堡内,我恐怕会被戮首残杀。不会有别的结果,那些贼人正在我后方屠杀我家的徒附,送了几十条性命,我亲眼看见人头落地……”
“甄兄,这个遭遇你家叔父恐怕也是知道的吧,为何不肯答应你学武之事。”
“答应了,”甄尧有些无奈道:“却不过是叫我勤练君子六艺,哎,那种剑法装腔作势,早已不能杀人。要学就要学能杀人的武艺。”
若不杀人,就要被人杀。乱世的道路就是如此明了,谁会不知道如何选择。
张汹认真地说道:“我可以教你。”
甄尧拍拍张汹的肩膀,感激道:“汹弟,此时恐怕也只有你能帮到我了。”甄尧想要练武总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任侠,还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要求,而张汹恰好符合这个条件。
张汹之所以那么轻易地答应他,一来是个人情,甄家值得他这么做,二来教他练武倒不用花费太多心思。
两人说着说着,到练武场的路已经走完。
“为了掩人耳目,汹弟,此时便委屈你,对外声称你乃我新聘请的武师,以免传到叔父的耳朵里。否则被他知道,一些难听的话便要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