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似火,越近中午越是炙热,火舌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天地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一个时辰过去了,然而十次的来回折返跑还在继续。原本一窝蜂的队伍逐渐开始稀稀拉拉,每个人的速度不一,部曲们就分散在百丈长的路径上。
张汹弓着身子双手撑住膝盖,喘着沉重粗气看着场上的一幕幕。毫无疑问,尽管他开始得最晚,尽管他负重最多,但是他是第一个抵达终点的人。
这个惩罚最终还是体现了它的残酷,部曲当中快的已经跑完第八圈,慢的却只能缓慢迈着步子走到第四圈。大部分都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完全凭借着意志在支撑着,似乎风一吹便要倒下。
而且不容乐观的是,好几名部曲身体出现了中暑的状况,幸好张汹早就预料到此事,准备周全,已经及时从县里请来了医师,又在校场终点处用竹竿帆布搭起了简单的帐篷,备好了大量的凉水。张汹允许他们跑完一圈后喝口水补充水份。
张汹的惩罚并不是将他们往死里整,性命仍旧是第一位的。
第二个抵达的是吕翔,吕翔因平素劳作和入山打猎的原因,生得身强力壮,比起别人来身体素质要好上许多。他握着的一把长矛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生怕因为汗水而脱手。
吕翔在凉棚中席地坐下,猛灌了几口凉水,胸膛的起伏才逐渐减弱下来。原本也没觉得这惩罚有什么,看到有人半途晕倒,有人几乎蹒跚慢步,他此时才体会到这个惩罚的难度。
如果说鞭刑笞刑是对疼痛忍耐力的考验,那么来回的折返跑就是对意志体力的考验,相比之下后者更为难得,更难以做到。
看到主将也亲自带头,他逐渐意识到,这次的惩罚恐怕惩罚本身是其次的,真正用意是为了锻炼他们这些部曲,不然也不会允许中途喝水。
这些部曲究竟如何,吕翔身在其中十分清楚,武艺不精,懒散无比,心思不在训练上。而且良莠不齐,年纪大有近五十岁的老叟,年纪小的才不过十三岁,这样种种鱼龙混杂在一起的一支队伍,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观想,连吕翔也有些羞于与他们为伍。
吕翔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士卒,这是他父亲曾经的职业,如今就成了他的志向,当然更远一步是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然而事与愿违迫于生计,他委身于张家苟活着,人身自由由张家把持着,在这个时代若是张家不肯放人,吕翔将一辈子都是一名徒附,一名供人驱策的奴隶。
加上父亲病重,阿兄昏迷,生活的打击已经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想法,别说什么宏大的志向,能够活在这个世上便是一切了。
现在在张汹的帮助下,他兄长得救了,父亲的重病也在缓缓好起来,他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他加入部曲虽然不是真正的军人,但能够体会到相类似的感觉,他当然希望部曲能够好起来,别再浑浑噩噩地一天天腐烂下去。
张汹这位主将年纪比他小上几岁,但吕翔能够看出他心中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某种东西,也就是他,让吕翔看到了希望。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抵达终点的人越来越多,这么久的时间即便是爬也已经够了。张汹的衣服已经被骄阳烘干,他站在前面扫了一眼抵达终点的人,当中有些途中已经离开了,或是晕倒了,剩下的大约有六百人左右。
六百人,张汹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完成这个惩罚,这个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清楚自己身体力行对他们造成了多大影响,但从部曲看他的眼神中能够知道,他们都对张汹有种服气的感觉。
或者说是一种追随的感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士兵都希望自家将领能够带头冲锋身先士卒,有这样的将领带给整个队伍的提升是无比巨大的。
“现在,队伍解散,午间休息一个时辰。”张汹观察着太阳位置,已经到了正中央,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饭菜都是张汹派管事料理的,在场共有六百多人,且都是没什么身份的徒附,午餐当然不可能吃太好。张汹看了看,分发下去的是硬邦邦干瘪瘪的干粮,许是粟米、黍米掺和一些野菜渣滓做成的糗糒,水倒是管够,可这样的东西累了一上午的部曲们如何吃得下去。但吃不下去,也要硬着头皮吃,不然除了挨饿别无选择。
张彰回来了,李管事也到了张汹的身边,他笑吟吟地说道:“公子该用膳了。”
随后几个仆从提着食盒便走了上来,张彰自然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肉素搭配,色味俱全,旁边还放有一壶凉酒。张彰喜道:“正和我口味。”
张汹摇摇头,看着远处树荫下坐着的部曲正在啃干粮,便推还了仆从递来的食盒,说道:“今日我不吃这些,我吃干粮就好。”
说罢,也没有阻止张彰,张汹就走向凉棚中,拿了三块硬块似的干粮后,又转身往树林里走去,打算坐在那里歇息。
张彰闻言,一时间和李管事一样疑惑不已,摸不清状况。犹豫了一会,张彰皱了皱眉头,便将手里的食盒递还给李管事,学着兄长的做法,抓上几个干粮追了上去。留下李管事和几名仆从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