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大树与池塘(三)(2 / 2)倒影——影子傀儡首页

罗建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但他的头发并未变成半黑半白,容颜也尚显青葱。李筱玲看了一眼视频录制的时间,是2046年,也就是他们来到蜂巢的第二年。

“太好了。”视频中的他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似乎碰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我的推论果然是真的。”在说话间,他左右顾盼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对着摄像头继续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全世界恐怕就只有我才知道。而正在看视频的你,将会成为第二个。海婴一直以为,他们的窃脑是将自己的意识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但事实并非如此。说到底,海婴不过一部活生生的大脑刷写设备,他们所谓的窃脑只不过简单地将自己大脑的全部信息拷贝到人类的大脑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被窃脑的人不管从里到外其实还是那个人,只是他受到了海婴信息的干扰,产生了自我认知的偏差,以为自己的海婴,但只要时间一长,他原来作为人类的信息就会间歇性重新作用于大脑,然后他的自我认知就会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之间切换,就像患了人格分裂一样。这个发现不光让我知道他们的一个大弱点,还让我知道只要为大脑编写入足够多的信息,大脑完全能自我生成与信息相对应的人格。这很重要!这很重要!筱玲的精神问题有救了。”至此,视频结束。

李筱玲愣了,原来所谓的窃脑是这么一回事!其实她早就思考过海婴窃脑的本质问题,只是她不认为意识或者说人格是可以编写的信息,竟没想到,意识不是单独编写的,而是由“足够多的信息”支撑生成的。亏自己做了多年脑科学,居然在如此明显的问题上绕了那么多年。

这时候,画面一跳,新的视频又播放起来,时间仍是2046年。

视频中的罗建明看起来十分憔悴,而且还有浓烈的绝望气息。“我低估了所谓足够多的信息,因为那真是太多太多了,我几乎日以继夜地编写了一个多月,都无法让筱玲转变成目标人格。她已经快不行了……精神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管我如何求她,她都无法从愧疚和自责中摆脱开来。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也不会独活了。”至此,视频结束。

李筱玲无法想象自己曾经是有多愧疚,她只知道以目前自己的秉性是绝不可能愧疚的。她也同样无法想象罗建明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仿佛那些无法言喻的辛酸,统统都融汇到“不会独活”四字当中。

接着,新的视频又再播放,时间依旧是2046年。

“我发现,要重新撰写一个人格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视频中,罗建明摇着酸痛的脖子说,“这可能比开发一个人工智能系统更困难,然而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按我目前编的人格去演,筱玲会变成一部由血肉之躯组成并且十分生硬的机器人,这会引起海婴的怀疑。唉……要是十几年前不是发生了那场反对人造灵魂的民运,我想我现在不会那么被动,起码筱玲的人格可以借个高级的人工智能去暂时代替一下。接下来我只能篡改她一部分记忆,看能不能起到人格转变的效果,但这工程量也是相当巨大。最后,记录一下我最近的发现

“自从我发现海婴窃脑的本质之后,我就着手研究他们为什么在窃脑之后会出现昏迷的现象。我扫描过他们离体后的大脑,发现他们的脑电波频率要远低于海婴的正常水平,脑部除了植物神经提供的信息之外空空如也,换言之海婴进行窃脑并不是之前认为的那样,将全部信息拷贝到人类大脑,而是剪贴到人类大脑,而海婴本体则因大脑全部信息被剪贴干净而陷入昏迷,就像植物人一样。另外,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海婴对人类窃脑是将信息强制写入人类大脑,从而使人类以为自己是海婴,那么是否等于说,人类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对海婴进行窃脑,让海婴以为自己是人类呢?”

说话间,罗建明目光如炬,可怜的指甲被他咬得跟狗啃似的,仿佛越想越觉得对头。

“这从木马仪的数据处理逻辑可以推断出来,窃脑和归脑其实就是一个信息剪贴传输的过程。木马仪归脑的算法,是在于识别出海婴那些绕过人类海马体直接写入大脑皮层的信息,反剪贴到海婴大脑中,亦因此在海婴归脑后,人类不会记得关于海婴的任何事。倘若在归脑的过程中,木马仪连同人类的数据一并拷贝到海婴大脑里,那么从理论上讲,这个海婴的大脑里就会多了一个人类的人格。然后随着这个海婴扮演的人类身份越多,他大脑里的人格也就越多,并最终导致他患上严重的人格分裂。没错,这理论上是可行的。”

罗建明迅速记录下自己的想法,神情兴奋得像嗑了两管大麻似的。

“正巧他们的酋长要求我改良一下木马仪,要让海婴归脑之后记得他所扮演的人类的记忆在木马仪改良前,海婴归脑并不携带人类信息,而改良后也只能携带人类的部分记忆,我想我可以利用归脑这个行为对海婴进行更多信息的反刷写。只是若想让海婴形成人类人格,仅靠单纯的人类记忆信息是远远不够的,那必须得将人类整个大脑的信息全部刷写过去。但以目前木马仪的读取和缓存技术,要在人类大脑导出海婴的全信息已经是接近载量的极限,就遑论连人类的全部信息一起导出了。所以我需要更强大的读取和缓存技术,或者要找到压缩人类大脑信息的方法。”至此,视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