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台阶共三百九十二级,每一级象征着开门祖师的一个弟子。桃李甚众,薪火相传,从祖师爷时映雪创下该宗门,天枢一门至今已过了三百多年。
汉白玉台阶上泼了血又被清洗了干净,又沾血,又被清洗干净。
许砚之愣凭着一双凡胎的大腿荣登天枢门广场,他心头感谓,腿上打颤,险些累断了气。待得守门弟子一应通报,门里层层下令,他被人接到会客厅里喝茶的时候,冷清清的山门外已经飘起了小雪。
岐山终年温润,极少飘雪,细碎的雪沫轻柔地覆盖在万古长青的柏树上斑驳而恍惚,像极了他现下的挣扎与困惑。许砚之三心二意地喝了两口茶,听得那小弟子又要去通报首座弟子来接人,他黑着个脸,连声谢过,当即便想溜之大吉。
他同明汐虽未有血还大仇但也算不得哥俩亲好。便是远在雍州之时,许砚之都曾听得小弟子抱怨这新晋首座弟子如何狐假虎威,如何死要面子羞辱他人。
他实在不想同他纠缠,遂扯了个借口便往后山忍冬林去。弟子居所距忍冬林不远,北镜虽失了怀君庇护,她的衣食住行也并未受到多少苛待。
许砚之一面对天祈祷莫要果真碰到北镜,一面凭着记忆摸到碧湖边的密林中。
昔日他到得此处还是连夜奔逃之时,那时密林中曾有一场小小的激战。他与临衍几人钻到林子中一路狂奔,是以在他的记忆里,这林子该同鬼影一样层层叠叠而没有边际。
却不料林子竟比想象中还要萧瑟,正是隆冬飘雪季,一片飞雪一片寒,碎雪撞到光秃秃的树干上粉身碎骨,几滴水渍顺着干枯的树皮滞涩地往下淌。
阔别两年有余,时过境迁,他的一个江湖豪侠的美梦也随着那雪花一同被沾上了泥。
许砚之蹑手蹑脚潜行到了林边小屋的篱笆外。他听庆王言道,那佩剑曾是庄别桥生前心爱之物,后庄别桥身死,天枢门上下便极少有人再见过那一柄三丈六寸的修长之剑。
有人说此物曾随他一道入了土,又有人说此物正在其遗孀的手中,庆王采信了后一种。
因而今日之内,许砚之便不得不逼迫着自己在露馅之前敲开这座小屋的门,同沐芳夫人闲谈一盏茶的时间,再打听出那一把长剑的所在。
小屋里燃着柔黄的灯,许砚之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得门内长剑出鞘之声。
许砚之呆了呆,一时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将耳朵凑近了木门凝神细听。
屋中二人沉默许久,其中一人道:“沐夫人这要同我动手?”
这是明素青的声音,许砚之曾在忍冬林的月色中听过。那时他被明素青的拂尘狠狠抽了一下,那大腿根上的印记至今未退。
许砚之抖了抖,又听一女声道:“明长老你未经我允许便闯了我夫君的安歇之地,你这又是几个意思?”
她刻意不曾称明素青一声“掌门”,这其中深意连许砚之都通透了然。
二人在简洁雅致的木屋里头剑拔弩张,沐夫人一反平日亲和之态,她长剑在手,长身玉立,虽不咄咄逼人却实在气势万钧。
明素青手拿拂尘,那圆滚滚的肚子撑着雪白色道袍,同样圆滚滚的脸上却气得目眦欲裂。
他虽怒极却也实在理亏,盖因他派人往木屋旁庄别桥的灵牌处看过,那小屋里除了一张香案一个木牌子与两炷香外,一穷二白,一眼见底,哪里有神兵的影子?
明素青心下不甘,不得已往沐夫人处试探。
二人未谈几句便被沐芳套出了来意,她“啪”地将房门一关,转身回房便拿出了自己的佩剑。明素青百口莫辩,骑虎难下,实不知她一贯温和低调的人为何竟一反常态。
“夫人你这又是何必?”
“我这房子里的兵器便只有这一把。这剑也是我夫君留给我的,难得我这犄角旮旯之地还有东西值得您老挂念,您老要就拿走,今后莫再行那梁上君子之行!”
她这一番话已说得极为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