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听到席间隐隐传来骚乱之声,甚是疑惑邱溦见其提了裙摆就要跑,忙扯着她的胳膊,道:“瑶姑娘且等等。”季瑶心知不对,忙一回头,只见一柄银制小刀便已经握在了邱溦的手里,刀刃距她的脸不足一寸。
邱溦的眸光中多了些许复杂情味。她拽着季瑶的胳膊,冷声道:“莫动。否则就要破相了。”言罢,又将其往前带了带。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如水的剑光反射在季瑶脸上,亦在微微地抖。季瑶看得分明,也不点破,只淡淡道:“你要如何?”邱溦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拽着季瑶的胳膊一路往后院拖,恨声道:“别喊,别乱动,跟我来。”
明月皎洁,一轮悬在天边,丝毫看不出白日里方下了一场雨。邱溦将季瑶拽到了一方墙根下,凝神细听,火把及脚步声都在往湖心亭赶,她又深吸一口气,对季瑶道:“若是喊人,我就杀了你。”她的眼中蕴了泪,季瑶看得心下一疼,也看得似曾相识。
她在玲珑居时曾看过这样的眼神,这般狂热的,不甘的,被时也命也所拖累的,被飘零浮世所辜负的这样一双可怜人的眼睛。“你们刻意将我和师兄分开,是为了做什么?”邱溦见其神色坦然,毫不见畏惧之色,心头火起,哼了一声,死拉着她的手腕往后院一条石子路上拽。小路两侧种了盈盈绿竹,季瑶跟着她一路跌跌撞撞,一路行到后院,四周假山秀水,甚是静雅。待二人跑到一座石墙跟下的时候,季瑶一仰头,恰好看到二楼的木窗紧闭着,房檐下的风铃在轻轻地晃。
“你若要绑个人质,绑我不如去绑许砚之。”她道。
“住嘴!”邱溦回过头,低叱一声。
季瑶一腔无奈,反拽着邱溦的手腕往自己这方一扯。“撕”地一声,邱溦的袖子被她拽开一个口子,袖中隐隐透出青紫的痕迹,似是被鞭子抽过。季瑶此番使了五成力,邱溦吃痛,轻呼一声季瑶顺势扣住她的右腕,一用力,将其右腕往石墙上死死扣住。
短刀落在了地上,两人四目相对,尽是无言。
季瑶较邱溦更矮些,她此一番将其扣在墙上,手抬得太高,手臂微微发酸。她长叹一声,道:“我虽在天枢门不算厉害的,却好歹自幼习武你连刀都拿不稳,何必冒这般风险?”邱溦狠狠瞪着她,季瑶便又道:“你们又是灌醉师兄,又是哄我到后院,此若是调虎离山……我竟也成了虎么?”她自哂一笑,邱溦见之,更是愤愤。
季瑶偏过头,恰看见邱溦手腕上的伤,心下已明白了三四分。然她见邱溦神色激愤,目中含泪,却也不敢轻易将其放开,便只得道:“无论如何,方才这许多人过去,你的同伙怕是跑不掉了。”邱溦闻言,死死盯着季瑶,唾了一口唾沫在她绣了玉兰花的裙摆上。
“你也是窑子里出来的,这般护着那些人,你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季瑶闻言甚是诧异:“……你认识我?许砚之让你来是为了探我?”她一时分神,分不清该感到欣喜或是怅然,邱溦得了空,左手一翻往其颈边砍去。季瑶眼疾手快又扣了她的另一只手,她无奈之下,手腕一翻,按着邱溦的肩,将她的脸压在冰冷的青砖上。邱溦左脸贴墙,右手被其死死擒着,吃痛之下,心头早滚过天南地北三十六重脏话,然此间太静,落针可闻,她一面留心着前院家丁动向,实在不敢大声喧哗。
“……你们这些人,必会化为劫灰,会遭报应的!”
季瑶闻言一惊,道:“你是青灯教之人?你们的目标是秦大人?”她手上的力道一松,复又一紧,一时不知该进或是该退。她想到那个溪水边绿衣服的女人,她的血迹黏在衣服上的斑驳之色,她远远听着席间的刀兵之声,想,这些人也都是可怜人。邱溦见她神色忽紧忽缓,进退维谷,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有吃有喝,又有天枢门庇佑,我们用不着你的同情!”言罢,尖叫了一声“来人!救命!”。此叫声凄厉而惨烈,向死而归,就如溪水边那个女人一般季瑶一听,忙喝道:“你这样会被……!”
“什么人!”季瑶隐隐听到前院的脚步声。
是了,你这般自暴自弃,一心求死,早知此情形,怎的开始时还要做这种危险事?季瑶越想越是于心不忍,一咬牙,拽着邱溦,越发往许家后院深处走去。一路树影幢幢,月明星稀,黄昏时落的雨润在花坛子里,露水凝在兰花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