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童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教堂三楼的房间里,透过四敞八开的窗户,呼吸到清爽的朝阳。
这一觉睡得真累,梦里总有人把自己往一个看不见内核的黑洞里拽,撕扯身体十分疼痛,可就是怎么也醒不了,有时候都能听见身边有人在说话,但动不了,连抬一下眼皮。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像极了鬼压床。
这下好了,眼睛能睁开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现实世界,全身的汗毛又恢复了触感,不是在做梦。
雷童想坐起来,却觉得下肢沉重,好像绑了个铅球,而且胳膊和后腰也像被铁夹子夹住,又痒又疼又麻。
自小树林见到那些妇女之后就断片儿了,怎么回的教堂,中途还发生过什么事都完全没有印象。
咦?床脚处正趴着个女人!
虽然女人是后脑对着雷童,可从成熟的大波浪卷发以及艳丽的旗袍看,她必是梓萌无疑。
怎么睡这儿了?
雷童轻轻拍了拍脑袋,使劲儿回想,依旧是一片空白。自己别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不过梓萌的睡姿证明一切都是清白的,因为她是侧坐的地上,只有头趴在床脚。
病床陪护!
雷童感觉腰用不上力气,只能双手撑着床边,想坐起来。哪知左臂少力,伤口冷不丁疼了一下,右手也没撑住,一屁股蹲儿下来震得整张床吱扭吱扭尬响。
梓萌被床震惊醒,猛地抬起头,好像从噩梦中归来,迷离的睡眼左顾右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脸歉意的雷童。
“你醒了啊!”梓萌的声音娇柔,完全没有了在赵公馆时的放荡的与强横,而且没有浓妆艳抹的他,很清纯,是那种田园风格的美女。
“嗯!对不起把你弄醒了。”雷童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梓萌揉了揉眼,稍微伸了个拦腰,那种睡姿时间久了骨头都会觉得僵硬,“看着你啊,省的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
从床上掉下来还能摔坏?除非那床是悬在了华山大断崖的顶峰。再说了,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睡觉还掉下来,那不成了成年人世界的笑话?
为了不把天儿聊死,雷童挠了挠头,转一转话锋,“昨天我睡得挺死的哈,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直挺挺的跟个死人一样,还说梦话呢。”
昏迷?感情不是睡觉啊!而且还是三天三夜!怪不得各个关节轴得不行,稍微动一动就咔咔乱响。
“你也真是福大命大,要不是盛老道给的还魂丹,估计你都坚持不到回教堂。”梓萌接着说,“龙连长背着你一路跑回来,人都累瘫了,还好有个叫什么约翰的神父懂外科手术,用了三个小时才把你身上的子弹取出来。”
梓萌又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目测不过一二厘米的长度,“知道吗,那颗子弹离你的腰椎也就这点距离……”
我天!雷童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嘴上没说,心脏却已经凉了多半截。要是没这一二厘米的距离,自己不就成废人了,没拐杖也没轮椅,只能苦逼的爬行,别说打鬼子,弄不好会混到要饭的行列。
一段由二胡拉响的悲惨音乐游荡在雷童的耳边,仿佛看到了身穿破旧大衣在脏兮兮的街道爬行,见人就伸出一个破碗碗,对着人家说“大哥大嫂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要是实在没人可怜,饿了只有垃圾堆可以翻,渴了就剩下露水可以饮。
“唉——”雷童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啊——”
梓萌噗嗤一声笑了,“子弹取出来你就没事儿了!”
雷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三个小时的手术必须有输血啊,何况在手术前自己还流了很多血!不会是把什么阿猫阿狗的血给自己输了吧,那要是有排异反应更惨了!
这会儿的医疗技术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
正胡思乱想呢,雷童发现梓萌的臂弯处贴着白色医用胶带,难不成……便问:“你的胳膊……给我输血……”
梓萌看了看自己的臂弯,又用手捂住,笑着说:“也没有多少……已经吃过罐头了。”
雷童一听,只觉得心中荡起层层温暖的波浪,在小树林的时候多少还有点嫌弃梓萌的经历,现在身上都已经流了人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