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
有下人进来,依次吹灭了信义厅里的蜡烛,大厅里一时烟雾缭绕,一股难闻的蜡烛味道充斥着大厅。
死掉的弟子已经被抬下去,受伤的弟子也被送到后堂治疗。郭正鸿和李天雷受伤虽然不轻,但是他们都知道镖局现在是生死关头,所以依然咬牙坚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杨清风和屠洪刚两人也已悠悠的醒了过来,他们也不愿意去后堂,可是他们受伤极重,连坐都坐不了,便有人拿了几床被子垫在郭旭身边的地上,把两人并排躺在被子上。
所有的弟子都依着自己的辈分地位,或坐或站。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郭雄。
郭雄也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自己的虎皮大椅上,双目微闭,好像心事重重。
“老朽虽然年老昏聩,犹记得当年阿雄与八名异姓兄弟创建雄风镖局时的情形。”老头按着自己的伤臂,眯缝着眼睛,咬着牙说道,“那时候阿雄也不过跟如今的旭儿一般大小。那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睥睨豪气,直贯日月。时至今日,那八名兄弟现在何处?七个已经长眠,唯一剩下一个,光正他爹,双腿齐断,成了个废人。”
所有人都低头顺目,洗耳恭听。郭正鸿此时身受重伤,竟然长篇大论的回忆起往年峥嵘岁月,众人都知道必有缘故。
老头按着伤臂挣扎着站起来,指着“信义厅”牌匾下供奉的灵位,一个一个的说到:“陈正义,是死在异族的铁蹄之下乔本初,是被马贼砍成了碎片高远南,是在大漠里被风沙吹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阿雄,你还记得佟林、王正风、年之富、张无忌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郭雄闭上眼睛,沉痛的道:“我怎么会忘记?”
“是的,你不应该忘记。佟林和王正风,他们是抢救镖车,身陷沼泽,再也没有爬出来年之福和张无忌,他们则是为了救你,被那些饥民活生生的煮熟来吃了!还有光正他爹刘冠宇,当年你们两个人被数十强敌包围,最后你们虽然杀死了所有的敌人,冠宇他也被人打断了脊梁,终生只能坐在轮椅上。”
这些前辈的事迹,镖局中众人已经听得多了,如今此情此景再次听来,仍然让人悚然动容。
老头用掌根抹去眼角浑浊的泪水,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雄风镖局能有今天,真的是得来不易,那是无数的男儿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阿雄,你是总镖头,但是你觉得,你有资格把这雄风镖局轻易付诸东流吗?”
郭雄闭着眼睛,缓缓的说道:“我没有。”
老头逼视着郭雄,继续说道:“如今,那陈大汉只是无意中闯进来的一个过路客。我不认识他,你也不认识他,谁都不认识他,却已经有好几个弟子为此送命,多少弟子身受重伤?我们应不应该为了一点意气之争,为了这样一个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赌上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镖局?值不值得赌上镖局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
“你们都说说,值不值得?”老头环视着厅里的众人,说着连连咳嗽。
“以我之见,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副总镖头李天雷也轻声说道,“我们把他救了进来,给他敷上金创药,这也就够了。明天送他出去,让他自生自灭,任何人都不会说我们有什么责任。我们真犯不着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跟朝廷作对。”
“副总镖头这话我不同意!”年轻的刘光正一向沉默寡言,他在厅里没有座位,只能远远的站在门后,此时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救人救不彻底,那还不如不救!被人家一吓就把人乖乖的送出去,那我们雄风镖局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
“闭嘴!”李天雷怒喝一声,打断了刘光正的话,“是脸面重要,还是镖局的存亡重要?是意气之争重要,还是这么多人的性命重要?小屁孩乳臭未干,什么都不懂,给我滚出去!”
刘光正也怒了,大声道:“我就算是乳臭未干,也知道什么是血性,什么是义气,还知道什么是缩头乌龟,什么是贪生怕死!人生在世凭的是什么?就凭的是血气二字!要不然活着干什么?我爹爹当年和总镖头面对几十个强敌,依然凭血气二字战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