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军经过的道路附近,有十几个里聚和三个亭部。
颜良在经过每一个里聚时,不管里聚中是否派人在道边拜谒,均是按照最初津延里的例子,把乡里中的长吏和宿老叫出来安抚了一下,然后让记事在的乡里门口宣读陈孔璋的《讨曹檄文》,声明自家乃是平乱讨逆的义师,并非那些如蝗虫般过境的乱兵贼寇。
但另一方面,在宣示过了袁大将军的义举之后,颜良又盘问乡里中是否有子侄在郡县中为吏,凡是有在郡县中为吏的,便让其兄弟子侄持着家书随大军一同前进,美其名曰不妨各家团聚之情。
还吩咐军吏让每一个里聚都供输物资,主要是多收集一些猪羊鸡犬来给大军补充肉食,至于粮草,目前河北大营还供输得上,暂时还不需要夺百姓口中之食。
有着络绎不绝的大军作背书,军吏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若各处乡里不肯答应要求,便是有附逆之心,而对于附逆的乱民,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这些里聚在如林如海般的军势之前丝毫起不了二心,纷纷认怂交出了部分物资。
但颜良之意并不止于此,他让军吏们称说军中人手不足,要各乡里派出青壮役夫,将提供的物资亲自押运到白马城下,且限期今日之内必须送出第一批物资随军前进。
颜良看似随手为之的安排倒也不是搂草打兔子,逮着一只是一只。
若是搁之前的时候,颜良虽然于兵阵之术极为精通,自身又勇猛无比,但在军略上却并不见长,于阴谋诡谲揣测人心之事上更是既不屑为之,又无能为之。
但现在的他知道命运之叵测,光有一夫之勇甚或是万夫之勇亦不足为恃。细节决定成败,能在两军交战之前先做好诸多铺垫工作,或许能增加几分胜算,自己的求活大计或亦能增加成算。
只是颜良之前不重视这些战阵之外的事情,故而手下并没有招募什么出色的谋划之才,军中所谓参议军事之人多也只能当当笔杆子,这让他很是头痛。
正好,颜良的眼光扫到了一直亦步亦趋跟随在身边的自家侄儿颜枚,想着早上讨粮之事他倒是办得不错,便有意考一考他。
“伯举,方才的这些安排,你如何看?”
颜良这一辈有同产四人,上有两位兄长,下有一位末弟。大兄颜升多年前就身染疫病不治而去,颜枚是他大兄的独子,,从小在仲父颜国与叔父颜良的看护之下长大,长辈们对其多有宝爱。
但颜良之前对待子侄的方法和他治军的手段差不多,乃是以严厉为主,所以颜枚对自家叔父那是既敬且畏,凡事少说少做,以免被教训。
原本跟在后面打酱油的颜枚突然被自家叔父问起,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这又关我什么事情了。他挠了挠头,仔细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自家叔父今天里所做的事情件件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古怪,无论是说话、举止亦或是吩咐的事情、行事的方法,都和平时的叔父迥然不同。
心里觉得古怪,但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绞尽脑汁顺着叔父的话题答道:“叔父让沿途乡里为我大军供应粮秣,好减轻我军补给压力和转运靡费。”
颜良点了点头,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目前虽然粮草无缺,但能在当地就食便能减轻后方负担。且这些乡里一旦肯为我军供输物资过一次,就能有第二、第三次。此其一也。”
颜良没说出来的是,这种事情便和交女朋友一样,第一次肯给你牵手,那么第二次搂腰、第三次亲个嘴什么的也就容易了许多。
颜枚受了叔父的鼓舞,继续开动脑筋道:“叔父令各乡里中青壮亲自押送所供输之物资至白马城下,可是要将这些青壮留为己用?”
颜良心道自家侄儿倒也不笨,说道:“攻城之举,最是耗费人力,建营立寨,伐木运土乃至于打造攻具等等。我今以东郡之民为己用,便可顾惜士卒之力。此其二也。”
颜枚见自己瞎蒙蒙对了两项,积极性大增,继续蒙道:“叔父令在白马城中为吏之家眷携家书随行,此举或可令城中守军互相猜忌,以致生乱。”
颜良赞许地看了看自家侄儿,然后大言不惭地抄袭起了马幼常的经典理论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今虽不得不攻其城,然亦不妨先攻其心。若白马守将愿放彼辈亲眷入内,则我军浩荡之势即可传入城中,我亦可遣人混入城中以为呼应。若不愿放彼辈亲眷入内,则城中之人必投鼠忌器,亦或互相猜忌。无论彼辈亲眷是否能够入城,这乱其心志之目的便已达到。此其三也。”
颜枚见自己已经蒙中的三项,而叔父依旧看着自己,他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便丧气地道:“侄儿……侄儿想不出了。”
颜良心想自家侄儿算是聪慧,只是还欠缺了些军旅经验和政治头脑,不过这也难怪,自己以前也粗疏得很,向来不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更不会对他循循善诱,他能有如此悟性已然不错。
“伯举,你可知曹阿瞒占据东郡已有多久?”
颜枚心想这我哪知道啊,只得大摇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