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昼夜的航程,邮轮绕过东海,于次日驶入长江,傍晚时抵达黄埔港抛锚。
汽笛声催客下船,白世唯和四位同窗,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学生服、留着短平头,各执着一只简单的藤条箱,在穿着日式和服、闯滩上海滩的日本侨民流中,快步下船。
白世唯英朗的脸紧绷着唇线,一言不发,他深邃锐利的视线掠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风平浪静的黄浦江。
江面上被各国的邮轮和货船包围,鳞次栉比,整齐地一一停靠在忙碌的码头,码头上身穿破旧蓝色布料的苦力,正一箱箱地往货船上来回搬运着来自各省的土产货物,还有远销内陆的外阜洋纱洋布、西药食品。
码头百米开外,便是繁华的沪上街面,有丝毫不逊于后世的摩天大楼和新潮女郎,以后世人的眼光,白世唯不禁感慨,这沪上不愧为20世纪三十年代远东最大的经济商业中心,也集中体现了黄金十年的繁华,各国的物质在这里周转交换,然后经发达的水陆两运远销国际、国内各地。
只叹战争即将给它致命一击,在炮火的猛攻下,这里将化为一片焦土!
白世唯炙热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专注引来身旁同行的几位同窗好奇的目光。
唐青首先发现他的异样,打趣地说:“世唯,看你这什么都看不够的目光,莫非想家了吧?这还没到苏州城呢,要到了姑苏,我看你还更兴奋!”
龚鹏看了一眼白世唯,跟着哈哈大笑,随声附和道:“是啊,世唯弟恐怕思乡久了,见了祖国的一切,不论人和物,都倍感亲切,就连看码头的苦力,也是带着别样的感情!”
白世唯绷紧的唇,微微一松,淡笑道:“诸位兄弟说得对,世唯一直是个恋家之人,如非生逢乱世,需要男儿效力前线,我宁愿守着家里几分薄业过那宁静平和的小日子!”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也只有我等热血青年才会勇于投身狼烟四起的疆场!世唯兄,我们分别在即,日后聚少离多,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活着再见兄弟!”兄弟几个中,一向沉默寡言的李采君,话语中流露中几分惆怅。
李采君的话,引得众人生出几分黯然,几声叹息后,与白世唯并肩而行的赵世民,不以为然地劝言:“采君哥,多说些吉利话,我相信我们弟兄几个一定还能在有生之年再续兄弟情义!即便牺牲全部,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为国捐躯,那也是大丈夫极致光荣,乃生平幸事,又何来悲怅?”
“还是世民老弟豁达!有几分英雄气概!未来战功可期!”龚鹏赞许的目光投向那张稚气未脱的圆脸颊。
白世唯默许地阖首,和众位同窗边走边谈,直到踏下邮轮之时,才依依不舍地和众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