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这简简单单一招,会前先提交议题,却也着实有效,非议题内的内容会议期间不议,所有议题提前分发到与会者手里,开会时支持反对都可以先打好了腹稿,发言时要言简意骇言之有物,扯皮斗嘴监国太子立马就会请人离开。
平日好脾气的太子这事可是毫不留情面,被赶出会场还不算完,书面检讨要写,不写就停职,朝会时还要通报。
一次两次被太子不留情面折腾过几位老大人后,整个朝堂办公风气焕然一新,没了瞎扯斗嘴,开会有事说事,没事散会,留出大把时间解决具体事务。
中书省中书侍郎岑文本,门下省侍中魏徵相遇在今日同来的路上,拱手施礼,仰头一对苦脸子。
闹心人遇到烦心人,心里的苦水你倒我一瓢,我还你一盆。
太子监国都十天了,一道旨意也没下,三省六部十道,中央到地方一个官员也没换,拟旨的中书省和审核的门下省快成了聋子左右两只耳朵,样子货。
享不了闲福的魏征今天就给自己揽了点事,填在会议议题里。
房玄龄看到议题中,中书侍中魏征,结案高句丽使团私藏军械一案的提议,直接便越了过去看下一个议题。
长孙无忌翻眼瞥了魏征一眼,觉得这事由魏征提出来大家讨论一下也好,总不能抓了人就不闻不问,晾着高句丽使团在鸿胪寺驿馆。
正位上坐着的李承乾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开会时间到了。
“孤先说说,
各位都看了手里的提交的议题,很不好!”
抖着手里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数页纸,哗哗有声。
“都是些什么?
朝廷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从上到下,各衙门有各衙门的职责,各衙门有各衙门的职权,行使职权完成职责内的事务,很明确!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事情要越级提请到大朝会讨论?
为什么呢!
头一样就是推脱责任,行使职权对人不对事,又想坐官位还不愿意得罪人;一推三六九,层层向上推脱,芝麻大的小事情也要放到朝会上让帝国中枢商议决断。
二来嘛,就是有不称职的官员,当糊涂官的官员。
各位大人,孤这样即不是冤枉你们,也不是责怪你们。
因为,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今天才有,已经很久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中枢的朝臣每日忙忙碌碌辛苦习惯了。
可是各位大人想过吗,上一级机构削夺下一级的职权是一种什么行为?
是架空呀!权力架空。
审核官员三省都有职权,孤希望各位大人不要忙于眼前事,都看看事情发生背后的原因。
还权给最基础的职责人,干不好,没能力,直接换人。”
岑文本与太子接触最少,太子这番毫不留情面一针见血的评论,吓了岑文本一跳。
朝廷架构真没问题,大隋用了几十年早就印证过,问题确实出在太子所说,人有问题。
前隋已经发现九品中正制度弊端,想要用开科考试代替,还没完全普及就亡了国。
如今的大唐任官,说不清是瘸腿还是独腿,开科举依旧要勋贵推荐,真正学富五车有能力的寒门子弟想要鱼跃龙门依然是个幻象。
再说说现有的官吏,谁没有归属?就算自己也打着江南门阀士族的烙印。
当官没有上上下下同出一门的利益共同者帮衬,能当的成吗?
今日提交关中于关中道马政的议题,便是陛下赏赐新兴扶龙权贵子弟造成的,很清楚,毫无经验的武将子弟贸然执掌细致的案牍事物,不犯错绝不可能。
真要查,也是陛下乱命所致。
“殿下所言有理,可是整治起来还得从长计议。”房玄龄的发言老于世故。
“没有整套细致的规划,贸然改动现有处理政事的惯例,恐会引起政事混乱,殿下,此事确实急不得。”素来耿介的魏征皱着眉,说得也是规劝的话。
闻言,李承乾嘿嘿一笑,“这里是大唐中枢,各位是陛下肱骨重臣。
便不说皇爷爷在位武德年间,只说父皇登基后贞观年都到了九年。
九年前就有的规矩,九年后还要跟孤说没有规划,从长计议。
嘿嘿!何以教我?”
李承乾目光看过去,四位大臣低头无言。
“大唐数千万人口,要在父皇统治下昌盛兴旺,父皇只是一个人,他要依靠各位,孤监国,也要依靠各位。
东海之滨,西域草原,孤走一遭一年的时间恐怕都不够,怎么能控制万里河山千万黎民。
看不见,也管不了。
孤能做的唯有谨守父皇定下的律法,管好身边人,也就是你们。
父皇念旧情也好,耳濡目染习惯了办事拖沓也罢。
如今孤监国,父皇交给孤的是定好的规矩律法,不守规矩,孤受罚,无话可说。
同理,孤不会越过各位大人处置下一级的事情,可是谁下属衙门出了差错,谁就站出来负责。
今天特别跟各位说清楚,各位大人都是参知政事的相国,朝廷最大的政事不是升免某一个封疆大吏,依靠个人能力兴旺一方,而是要保证每一个官员人尽其用,在其位谋其职。”
动官员的官位,门阀世家子弟占据绝大多数官职的大唐,实在是个敏感性极高的事,作为既得利益者,四位大臣心思迥异。
江南世家一脉的岑文本想着,陛下诡异的将朝政放手丢给太子,是不是又要利用太子年轻气盛来一次朝堂大洗牌!
岑文本眼神涣散,暗暗掰着指头算着要提前叮嘱哪些人收敛,哪些人要赶快做出政绩。
老谋子房玄龄暗自发着愁,太子整治张亮一家已经连累到自己家,被每日都要来哭诉的张亮夫人搅扰的家宅不宁。
真要来次大整顿,这家还能回吗?
缓缓捋着长冉的长孙无忌心里窃喜,有太子顶在前面,自己早就想要调换的几个重要职位,只要选好了人,换了便换了,丝毫不用当心惹恼背后的世家大阀。
只有魏征仰着头看着太子,露出一脸真诚的喜色。
曾经参劾太子任性胡为的主力干将,接触过太子管理农庄的制度,又听老相国萧瑀讲解太子虚君权重律法的执政理念,有着普世情怀的魏蛮子早已是坚定的太子党。
以才任官,魏征觉得太子的勇气实在出乎自己的预想,既是兴奋,也为太子殿下暗暗担心。
目光碰到魏征热切的目光,李承乾翻开会议提案,习惯性的抬手挠头。
沉吟片刻,问道;“魏大人,依照唐律,在大唐疆域触犯律法的行为,应该依照唐律裁决。
以此来看,高句丽使团的案子并不复杂。
定性为渊盖苏文,黑齿长之个人行为,不要牵连众多,交由大理寺依律审判即可。”
“殿下,此事恐怕依照唐律审判不妥,渊盖苏文等都是高句丽使臣,要是按唐律,私带强弓潜伏皇城图谋不轨,是死罪,恐怕别的外使会有误解,影响大唐和周边邻国正常邦交。”
魏征说罢,长孙无忌,房玄龄和岑文本都点头附和。
李承乾谈谈一笑,“人是不能杀,但是律法的威严一定要彰显。
审,公开公正的审,犯了哪条律法,该受何种惩处,明明白白。
至于最终的结果,孤还要面禀父皇,由父皇斟酌给予赦免。
就算是送礼做好事,也让高句丽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