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被大伙已习惯了,视为铁律的禁令,竟然被个衣着朴素的文弱白衣书生打破,守在露天地的人群里人声一暗。
稍倾,白衣青年反身放下挑竹帘的青竹竿,随着竹帘落下,修长身影隐入窗内。
说不清发乎何种心思,人群里哄然响起喝彩声。
聒噪声里,对面楼上丝竹琴瑟声停息,竹帘次第挑起,现出一张张俏脸鄙夷的向人群投下厌恶的目光。
陡然,茶室门前两桌衣着华丽的客人推桌而起,当先冲出四个紧身武士装扮的大汉,抢在杂役放下梯子前夺过梯子,两个杂役被形象凶恶的大汉推在一旁,眼看想要夺回长梯无望,只能大声呼喊;
“你等是何人!懂规矩吗?竟敢在丽池坊撒野。”
一前一后神色从容走到长梯边的两人,显然正是四个武士的主人,身着白丝绣花精美长袍的三旬白面汉子,细长的眯眯眼透出戏虐目光,皮笑肉不笑冷冷说道;
“前有车后有辙,你等既然帮着前面的白袍郎君进去,怎敢还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规矩,想要拦住某家!”
侧身对身后的伙伴发出尖声大笑;“呵呵!鲁雄老兄,您看,这就是所谓唐人的规矩!您也要和那里坐着的庸人一样守着狗屁规矩吗?”
白面汉子轻蔑的目光向露天地坐着的人群扫了一眼,他身后方面紫脸的壮汉粗声瓮气说道;“草原上的人讲话,路在脚下,我们奚族人马蹄所过就是路。
既然有人走过,这条路大家都可以走吗!”
一口的生涩汉话,暴露了紫脸汉子的异族身份。
杂役还要上前劝阻,无奈被比自己身材又高又壮的武士连推几把,反倒脚步蹬蹬向后连连退去。
白面汉子在前,紫脸汉子随后,攀着长竹梯,脚下竹梯吱吱呀呀声响中渐渐攀上女市二楼窗口。
撩开了竹帘,帘后现出方才讥笑白衣青年的两个小娘笑嘻嘻的俏脸,依旧是稍高的小娘先开了口;
“瞎眼的蠢货,你是不想活了!”
十来岁的小娘,笑呵呵开口便要定人生死,竟然说的自自然然。
“小娘子要某家死,呵呵!可以,可以,牡丹花下死,风流事,哈哈哈!”白面汉子故作洒脱,本就细眯的眼笑眯成条细线,吐出的话语猥琐下流。
两个小娘闻言,收了笑容,俏丽的矮个小娘往楼下瞥了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一脸的厌恶表情,厉声说道;
“哼!小唐、房二还有我家三哥四哥都在下面,这会你想死的痛快都不行。”
声如黄鹂语音稚嫩,清冷的语气中竟也是把眼前的大活人当蝼蚁看待。
白面汉子还想再和小娘斗嘴,紫面汉子被挡在下面,不上不下,眼盯着双鞋底子焦急的叫着;“高大人也忒啰嗦,有话等进屋再细说,你……”
骤然间,话才说一半的紫色汉子猛的嘶嚎起来,“箭,啊!!啊!……”
姓高的白脸汉扭头看时,紫脸汉子已经顺着竹梯向下滑去,地面上的四个随从抱着头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眼睁睁看着大腿插着弩箭的紫脸汉子惨呼连声摔在青石地上。
一张英俊的也就稍输半筹前面爬梯进入女市二楼白衣书生的俊俏面庞,神情平淡的仰看着攀在梯子顶端上的白脸汉子,手里精巧的精钢弩机连着颤响,高姓白脸汉子屁股和大腿立时传来刺骨的疼痛。
比起毫无防备的紫脸汉子,眼见着弩箭闪着寒光的箭头飞来,双腿中箭痛的满脸冷汗的白面汉子,手死命抓住竹梯的横隔,勉力留在了梯子顶端。
持弩的青年不满的皱起了眉头,接过随从递来的一把弩箭,打开弩机射空的箭匣不慌不忙的往里补充弩箭。
“三哥,你让让。”
英俊青年旁立着的浓眉大眼宽肩背厚的伙伴,显然是个急躁性子,劈手摘下随从背着的长刀,推着三哥让出空挡,手里的刀寒光一闪,碗口粗的青竹竹梯一侧立柱便少了一截,挥手再一刀,竹梯另一半立柱也短了一截。
没了支撑,咚!的一声,短了一截的竹梯带着上面趴着的白面汉子墩在地上。
两边的梯子立柱被砍的一高一低,忽忽悠悠颤巍巍,随时就要翻倒。
爬在梯子顶端眼瞧着竹梯要倾覆,白面汉子慌忙松开了手,咬着牙忍着手脚被长梯上突露竹节划破撕裂的锥心疼痛,“滋溜”,滑落地面。
插着弩箭的双腿落地时软趴趴承受不住下落的冲力,膝盖在青石地上撞的咔咔脆响,骨头断裂的剧烈的疼痛传来,白脸汉子骨碌碌滚倒在地。
一身精致的绣花白丝袍,染着血色沾满了尘土。
“本使高建仁,是高句丽出使大唐使臣。”碰到晕厥在地的奚族紫脸汉子,停住翻滚,高建仁第一时间高声叫着表明身份。
高建仁百试不爽,用熟了的使臣这道护身符显然没起作用。
“去你娘的贱人!”一旁闪出个敦实少年一脚踹在高建仁胸口,把个剩了半条命的高句丽使臣踢出去一丈多远,落在神态凛冽桀骜拎着长刀的宽肩青年面前。
青年起一脚踩在高建仁脸上,手里的长刀冷森的刀尖隔了一寸距离,对着高建仁细眯眼睛指指点点着;“高贱人,还真人如其名。”
明晃晃的刀尖泛着冷光,在眼前来来回回,时刻都像是要刺进眼中,被人重重一脚踩着脸半边牙齿都松动了,强压着一嘴血腥味,高建仁口中喷着血沫低吼着;
“高某人代表着高句丽国出使大唐,身负两国邦交重任,若是在大唐都城出了意外,我高句丽国定会出兵向唐皇讨个公道,唐皇也定会追究你等罪责,免不了以你等项上人头平息我王的怒火。
识相的就快放开脚,本使念你等年幼无知,尚且能饶你一命。”
高建仁威胁的话声未落,一锦袍瘦高青年嘴里故作惊恐的叫着;“哦!吓死个人了,误伤了高句丽使节大人,这次可惹上杀身大祸了,怎么办呀!”
一面装模作样吆吆喝喝一面走到高建仁近前,装出一脸惊恐样,端详高建仁半边脸都在地上磨脱了皮血糊拉差的面孔,嘴里啧啧惊叹,“啧啧!脸伤成这样,想瞒也瞒不过人,贱人兄,这事好麻烦呀!”
直起腰目光在高建仁蜷缩的身上扫视,目光最后落在敞露条缝的腹部,比量好了距离,陡然间仿佛毒蛇吐信,绷着脚背摆腿用脚尖精准的踢在高建仁露出的软腹上。
看着高建仁痛的在地上嘶叫着,不住抽搐着翻滚,锦衣清秀青年高挑着眉头嘴角微微翘,得意的和敦实少年笑言;
“学着点,光用蛮力可不行,房俊看看你善识哥哥,就轻轻一下,贱人兄可比挨你那一脚更享受!”
锦衣青年仿似蒙学稚子背书,一步三晃又到了紫脸汉子近前,寻着腹部露出的空档照样来了一脚。
闭眼装晕倒的紫脸汉子,能代表奚族出使大唐,绝不会是毫无心机之人,粗犷的外表只不过是种掩饰。
在长安闹市遇见伙人携带长刀利刃手持精钢弩机,虽然几人衣着朴素,也遮不住神情、言语间高居上位者的高贵气质,鲁雄再如何蠢笨也看出这几位来历不凡,既然有高建仁挡在前面,死道友不死贫道,鲁雄乐的在一旁装死观察形势。
哪能想到竟然已被锦衣青年看透,更不防锦衣青年嘻嘻哈哈不带一丝火气,突然来了歹毒一脚,肝胆肠胃痛的缩成团,立刻和高建仁作伴连吼带叫满地打滚。
“某是…奚族求亲使臣..今日事…定不与你等善了….哎呦,….饶命…”